“罢了，这件事就依你吧，不过可千万记得，不可劳累，更不可涉险。”
墨钰笑着应下，“谢父君！儿臣定会小心行事。”
父子两人说了会儿话，又一起吃了午膳，老太君还要休息，墨钰也就没有多待。
回到杏林苑时，墨钰已经是身心俱疲，也不知是不是刚怀上这孩子的缘故，墨钰这些日子嗜睡得厉害。
“正君，该喝药了。”
木羽的声音将他从纷繁的思绪中拉回，手里还捧一碗黑褐色的汤药，热气蒸腾间散发出令人皱眉的苦涩气味。
墨钰接过药碗，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。
他垂眸看着药汤表面泛起的细小泡沫，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。
“这安胎药比往日里喝得那些治疗风寒的药还要更苦三分。”
他轻声说道，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。
木羽面露忧色，“太医说您这会儿月份还浅，又总是嗜睡，所以才特意加重了几味药材，还请正君多忍耐些。”
墨钰不再多言，仰头将药一饮而尽。
苦涩在舌尖炸开，顺着喉咙一路烧到胃里，他强忍着没有皱眉，但手指却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袖。
药碗刚放下，一块蜜饯便递到了唇边。
墨钰心中一暖，张口含住了那甜腻的果子，冲淡了满嘴的苦味。
“正君，金春求见。”
墨钰微微颔首，木羽立刻去开了门。
金春步履轻盈地走进内室，行了一礼。
“何事？”
墨钰斜倚在雕花床棱上，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。
金春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包，小心翼翼地展开，露出一片乳白色的碎玉。
“这是何物？”
“昨日二殿下要送给咱们的那尊送子观音，不是副统领给打碎了么？咱们走的时候，奴悄悄取了一片碎片。”
金春压低声音，“为稳妥起见，已经拿去给府医验过了。”
墨钰的目光落在碎片上，手指无意识的抚上了自己尚未显怀的腹部，“结果如何？”
金春的声音更低了，“这雕像被浸了分量不轻的麝香，若是王君日日供奉在内间，只怕不出两个月就会……”
“小产。”
墨钰接过了话头，眼神骤然冷了下来。
室内一时寂静。
窗外杏花被风吹落，几片花瓣飘进窗棂，落在墨钰的衣袍上，白得刺眼。
木羽在一旁轻轻给墨钰按摩着肩膀，帮他舒缓着情绪，“还有那些流言……”
墨钰眉心微蹙，“一旦这孩子没保住，依照那些流言，本君必会万劫不复，甚至妻主回来还得感谢靳蓉，帮她认清本君的为人。”
“正君切莫自伤，且不说咱们的世女殿下一定安然无恙，殿下也一定不会被这些流言蒙蔽的。”
墨钰微微点了点头，“这件事还有其他人知道吗？”
金春摇了摇头，“属下想着先告知您，看您如何定夺。”
墨钰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冷笑，“你做得很好。”
“此事关系重大，还有这两日刚起来的流言，你和凌音再去好好查查，记住，千万不要打草惊蛇。”
金春领命退下后，墨钰才放任自己露出一丝疲惫。
他挥手示意木羽不必伺候，自己则侧卧下来，手指轻轻搭在腹部。
那里还很平坦，却已经牵动了太多人的心思。
安胎药里面的安神成分开始发挥作用，疲惫如潮水般涌来，墨钰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。
朦胧中，他仿佛听到了孩子的哭声。
那声音忽远忽近，让他心头一紧。
他下意识护住腹部，在陷入沉睡前的最后一刻，一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。
无论付出什么代价，他都要保住这个孩子。
墨钰这一觉睡得不算安稳，梦里，他看见了一片灰蒙蒙的天空。
从未见过的鄞州的城墙在雨中模糊不清，城门处停着一具黑漆棺木，雨水顺着棺木的棱角滴落，在地上汇成一道道细流。
他站在雨中，腹部平坦，却感到一阵阵绞痛。
那里曾经有一个生命，现在却空空如也。
“妻主……”
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，手指死死抠住棺木边缘，指甲断裂渗出血来也浑然不觉。
棺木中，靳璇的面容苍白如纸，那双总是锐利如刀的眼睛却再也没有睁开来看他一眼。
嘴唇更是呈现出不正常的青紫色，御医说，是疫病所致。
“还请皇姐夫节哀。”
身后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，墨钰回头，看见靳蓉站在雨中，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。
她的身旁是鄞州太守沈明德，两人就在墨钰面前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。
墨钰的胸口突然涌起一阵恶寒。
他想大声质问，却发现自己根本就发不出声音。
梦境陡然转换，他躺在二皇女府的偏院里，手腕上还缠着纱布，那是他第三次尝试自尽未果的痕迹。
靳蓉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，“阿钰，你又何必如此？靳璇那个死人能给你的，本王一样能给。”
她的手指滑向他的腹部，“只可惜那个孽种没保住，不过没关系，我们还可以有更多……”
墨钰猛地惊醒，冷汗浸透了里衣。
他剧烈喘息着，手指下意识地摸向腹部，确认自己还在摄政王府才松了口气。
窗外天色已暗，杏林苑中点起了灯，昏黄的光线透过纱帐，在地面上投下摇曳的影子。
“正君？”
木羽听到动静急忙进来，看到墨钰惨白的脸色吓了一跳，“您这是怎么了？可是梦魇了？”
墨钰摇摇头，却感到一阵眩晕，腹中传来隐隐的抽痛，让他不自觉地蜷缩起来。
木羽见状立刻扶他躺好，转身就要去请府医。
“等等。”墨钰抓住他的手腕，“金春在哪里？”
“回正君，金春午后便出去了，说是奉您的命令去查那雕像的事。”
木羽答道，眼中满是担忧之色，“您脸色很不好，还是让府医来看看吧。”
墨钰松开手，默许了木羽的安排。
他靠在枕上，梦中的画面挥之不去。
靳蓉和沈明德勾结，疫病，药材短缺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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