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正君怎么不再睡会儿？太医说了，有身孕的人最忌劳累。”
墨钰摇摇头，接过湿帕子拭面，“睡不着了。”
金春没再说什么，等墨钰净了面，伺候着他换了衣裳。
墨钰伸了个懒腰，“昨晚交代你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？”
金春恭敬地汇报了详细计划，末了又开口补了一句，“只是，二皇女府有一位了不得的谋士，名唤柳玉书，有她在，即便是金侧君不受重视，只怕二殿下很快就会察觉。”
墨钰眉梢微挑，却不以为意，“无妨，她越是防备，就越是显得心虚。”
金春低头称是，却又忍不住提醒，“正君，若是此事闹得太大的话，恐怕会惊动陛下……”
墨钰轻笑，“本君要的就是惊动陛下，你可知道，陛下最忌讳什么？”
金春摇头。
“咱们那位陛下啊，最忌讳有人威胁到皇室血脉的纯正。”
墨钰眼中闪过一丝得意，“本君听说，当年她为了巩固帝位，不惜……罢了，提这些似真似假的旧事做什么？你只需知道，一旦涉及血脉问题，宫里那位，宁可错杀，都不会放过。”
金春心头一凛，“属下明白了。”
墨钰满意地拍拍他的肩，目光落在妆台上那碟精致的荷花酥上，随手拈了半块咬了一口，眉头微蹙，“怎么不甜？”
金春忙道，“老太君特意叮嘱过，说您现在有孕在身，糕点一类的不许放太多糖，怕伤着您和腹中的小世女。”
她说着，又从小丫鬟手里接过一盏温热的杏仁茶，“您先用些这个垫垫，早膳马上就好。”
墨钰指尖一顿，低头看了看手中那半块荷花酥，忽然轻笑出声，“倒是难为父君还记挂着。”
他将剩下的糕点放回碟中，端起茶抿了一口，“把昨日没抄完的佛经拿出来吧。”
墨钰转身走到外间坐下，宽大的衣袖拂过案几，带起一阵淡淡的沉水香。
金春欲言又止，终究还是去取了经文来。
他其实也知道墨钰只怕这几日心里不痛快，任谁被污了清白名声，还要强作镇定，都不会好受。
更何况这些日子相处下来，他其实也看出来了，墨钰的性子要强些，可偏生在这件事儿上又不能大动干戈。
墨钰提笔蘸墨，晨光透过纱窗，在他素白的衣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他正一笔一划的抄着佛经，外头传来木羽的声音，“正君，太医院派人来请平安脉了。”
墨钰笔锋一顿，一滴墨汁在宣纸上晕开，如同他此刻微乱的心绪。
他抬眸望向窗外，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，太医院派人来请脉？
当年老太君怀着靳璇时，可都没这般兴师动众。
“来的是哪位太医？”
木羽在门外恭敬答道，“回正君，是张郦张太医。”
墨钰紧绷的肩线微不可察地松了松，他之前就问过了，张郦是妻主的人。
“请进来吧。”
他整了整衣袖，将抄到一半的佛经轻轻合上。
张郦提着药箱进来时，晨光正好斜斜地映在墨钰半边侧脸上。
她行了礼，目光在墨钰的脸色上停留片刻，低声道，“微臣给摄政王君请安，王君千岁。”
“张太医不必多礼。”
墨钰闻声叫起，将手腕搁在脉枕上，“本君不过是刚怀了孩子有些不适应，倒是劳烦你又来跑一趟。”
张郦搭上脉搏，指尖传来的跳动让她眉头微动。
“如何？”
张郦收回诊脉的手指，温声道，“王君脉象如珠走盘，滑利有力，胎气稳固得很，只是肝脉略显弦细，还需静心调养一些时日。”
她将药箱合上，露出一抹浅笑，“最多再温养一个月，那嗜睡的毛病自然就会轻了。”
墨钰点了点头，“多谢张太医。”
诊脉完，张郦开好药方，又收拾了药箱，却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。
“这里没有外人，张太医有话直说就好。”
“王君，微臣今早在太医院听到些风声……”
墨钰抬眸看向张郦，指尖轻轻抚过袖口的银线云纹，“但说无妨。”
张郦将药箱放在膝头，压低声音道，“鄞州八百里加急，疫病比预想的更严重些。太医院今早接到了圣上口谕，说是要选派三名太医前往。”
她顿了顿，“微臣无意间在名单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。”
墨钰抚弄袖纹的手指微微一顿。
“妻主……”
他忽然开口，又立刻抿住唇，“妻主”二字在舌尖滚了滚，终究化作公事公办的称呼，“殿下前两日也来了信说，鄞州官仓的陈米发霉了三成。”
张郦会意地点头，“疫病最怕饥荒相催。”
墨钰望着她发顶的素银簪子，那是太医院统一的制式。
“你去的话，有几成把握？”
墨钰听见自己声音平静得不像话。
“十成。”
张郦抬起头来，眼里有医者特有的笃定，“微臣是千金科入的太医院，但无人知晓，微臣的《瘟疫论》倒是背得更熟些。”
墨钰眉梢微挑，所以，明面上张郦会的是产科，可朝廷却依旧选择让他去鄞州？
这不是明摆着想置妻主于死地？！
“那就好。”
他最终只说出这三个字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案上的青瓷笔洗。
张郦正要告退，“且慢。”
墨钰从多宝架上取下一个锦囊，“若见到……若见到殿下，劳烦转交。”
锦囊上的松鹤纹有些褪色，显然时常被主人摩挲。
张郦双手接过时，闻到淡淡的安息香气，“微臣定当告诉殿下……”
“不必说那些。”
墨钰温声打断了张郦的话，转身望向窗外，“就说府里海棠开了，比郊外的棠花林还要好看许多。”
张郦握着锦囊的手微微收紧，那褪色的纹路在她掌心留下细微的触感。
她抬眼望向墨钰的侧脸，只见他长睫低垂，在眼下投下一片浅淡的阴影，唇角却含着极淡的笑意。
他顿了顿，又轻声道，“还有……”
“告诉殿下，王府上下一切安好，不必挂心。”
“微臣一定带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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