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厂长叹了口气说道：“还不是黄老板那边的事情……”
“刘秀刚回来，正在跟黄老板那边做技术对接。”
“刘秀和余伟不太懂特区方言，主持技术对接的老郑，他那个死臭倔强的性格，你也是知道的。”
我点点头。
老郑是我们厂里的技术科长，他的性格嘛，说好听点叫刚正不阿，说难听点，就是茅厕里的石头。
刘厂长说道：“我这边打算调你过去帮忙，一方面能开车接送他们几个技术人员往返，另一方面也能帮忙翻译一下语言，免得技术交接的时候出问题。”
刘厂长拍着我的肩膀说道：“关键是你做人做事都很灵活，去了之后能够稳住局面。说实话，那些书呆子的性格，真的让我不敢恭维啊。”
“昨天就闹得很不愉快——人家港商请吃饭，酒桌上向老郑敬酒，结果我们这边三个技术员，没有一个喝酒的，搞得场面极其尴尬。”
厂长的埋怨，让我师父深以为然。
师父鼓励我，把那些特区商人全喝趴下。
临别前，刘厂长说道：“特区商人想在我们这边拿驾照，厂里出面帮他们提请了手续，顺便也帮你申请了驾驶资格证考核。”
在信息科技还不发达的时代，如果驾驶技术过关，是可以直接考驾照的。
刘厂长帮忙给特区商人申请驾照，根据市政那边招商引资的条款，也能有一定的手续简化。
而对我来说，重新拿到驾照，也是个很大的诱惑。
我向厂长表示，一定要让特区商人们得到宾至如归的待遇。
……
我做了些准备，下午三点多的时候，开着车去了建设路。
那些特区商人在建设路租了个房子，作为他们的办事处。
进了院子之后，我站在门口旁听了一会。
甲方：“呢些金属构件筑模阵，一定要处理好该缝。”
老郑科长：“你在说啥？”
甲方：“材质嘅烧咗温度要保时咯，确保构件咯强度。”
老郑科长：“你在说啥？”
甲方的技术员很无奈，只好将图纸展示给老郑，然后在记事本上窸窸窣窣一顿写，用文字向老郑转达清楚。
说实话，这种交流方式，不但效率慢，而且让人憋了一肚子火。
刘秀坐在旁边没怎么说话。
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裙，袖子上戴着黑布，马尾辫也是用白色的布带绑扎的。
在熙熙攘攘的会议室里，刘秀显得挺落寞的。
让我比较惊讶的是，黄老板的那个女秘书居然也在场。
那个美女端着一杯茶，翘着腿在旁边看热闹。
光滑的裙子布料沿着那个女秘书的皮肤滑下，露出两条大长腿。
女秘书那副悠闲的样子，与刘秀冷清的表情形成鲜明对比。
我暗暗撇撇嘴，心想这个多半是小蜜的女人，肯定是黄老板派来监工的。
“好了，大家咪吵了。”我向对方的技术员说道：“唔好意思，佢哋唔会粤语。厂长让我嚟协助沟通嘅。”
听到有个能沟通的人，甲方的技术员总算是露出一抹笑容。
眼高于顶的老郑却不认识我。
余伟低声向老郑介绍了一下。
老郑毫不客气的说道：“你是锻工车间的？你才干两年，能看懂图纸？能听懂我们讨论的技术？”
我很无语的翻了个白眼。
难怪老郑这家伙在厂里不招人喜欢，这三句话一说，换了暴脾气的工人就要上去开打了。
我不紧不慢的说道：“我只是当个翻译协助沟通而已，你们说什么，我就翻译什么，也不需要懂太多技术吧？”
说着，我微微一笑：“再说，也许我能看懂图纸呢？”
郑科长冷笑了一下，显然不信。
其实郑科长不信的原因，也很简单——厂里的年轻工人，有一部分是职工子弟，我也是其中一员。
我们这些职工子弟，通过长辈的各种人际关系，成为子承父业的工人，所以技术能力确实比较低。
基于这种情况，看不懂图纸的年轻职工其实很多。
当然了，积累了几十年知识和人生经历的我，当然不在此列。
我拿起图纸看了看，又从余伟和刘秀手中拿起资料阅读片刻，开始与甲方交涉。
对方需要的是标准化的、耐磨耐腐蚀的零件。
这方面的工艺，是我们齿轮厂的强项。
我在车间一线工作多年，有些事情反而比天天坐办公室的郑科长更熟悉。
不知不觉，一个多小时过去了。
经过我的流畅沟通，甲方和齿轮厂确认了很多事情。
本来大家还要继续聊，黄老板的那个女秘书似乎有点不耐烦了。
那个小娘们放下手中的杂志说道：“我饿了……”
甲方那边的技术人员，是一位名叫唐国豪的工程师。
相比我们郑科长，唐国豪可就精明多了。
“是我疏忽了……”唐国豪客气的说道：“黄董，今日倾得成果显著，不如我哋请各位同仁食个饭吧？”
那个小娘们慵懒的点点头。
我看了看对方，觉得挺意外的。
我原本以为这个性感的小娘们是黄老板的女秘书，没想到对方还是个董事。
见我满脸惊讶，唐国豪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介绍：“黄瑛女士，是偶们黄董的妹妹，会在这里负责前期工作。”
我点点头，心想让自己家里的亲戚负责项目，这也是家族企业的常有现象了。
特区的商人在楼下的酒店开了个包间，我们这边的几个人跟着一起坐下吃饭。
性格古板的郑科长不愿意喝酒。
内向腼腆的技术员余伟不会喝酒。
还在服丧的刘秀不能喝酒……
所以落座之后，我发现自己又要喝得昏天黑地了。
坐在我旁边的刘秀说道：“李顺平，那些音频转录设备明天就要到货了，明天你准备收货吧。”
我颇为高兴的点点头：“那太好了……正好我的母带也录制好了，等转录设备到了，就可以大量生产了。”
黄瑛坐在我旁边，她好奇的问道：“点吔？你也做唱片咩？我表妹也做唱片嘅。”
我惊讶的说道：“这么巧吗？黄董的表妹尊姓大名？”
黄瑛耸耸肩：“我表妹佢冇名气啦，十年间出过三张唱片，但是都冇红起，只能算个过气歌手啦，依家喺电台当DJ啦。”
我有些失望。
黄瑛的表妹十年才出了三张专辑，而且都没有火起来，说明她是一个特区的三线小歌星。
而且现在人家已经转行做DJ了，连小歌星都不算了。
然而黄瑛后面一句话直接让我爆炸。
黄瑛说：“……她叫李丽芬，都已经三十出头啦。”
我手一松，手里的茶杯吧嗒一声落在桌上。
李丽芬？
过气歌手李丽芬？去电台做DJ 的李丽芬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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