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说胡大爷,这么热的天,你不搁房间里待着吹空调,躲这小树林里来干嘛?”
“同样的话还给你,你来着干嘛?”
胡大爷手里拿着一个网兜子,往陈默身旁一坐。
陈默难免多看了两眼。
“你先说。”
“既然你都诚心诚意的发问了,那么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,我是来抓知了的!”
他说着,将手中的网兜子往前一伸。
陈默:……
他似乎永远都搞不清这个大爷的心中,究竟在想些什么。
“知了招你惹你了?”
“可不,我正躺房间里,吹着空调,听着小曲儿,吃着辣条……”
意识到说漏嘴,胡大爷连忙抬手捂住嘴巴,有些心虚的看了陈默一眼,然后挥手道。
“反正就是挺吵的,我让护士告诉这群知了们,让它们小点声,护士说她办不到,所以我就自己动手了。”
陈默没忍住,笑出声来。
很难想象,现如今老顽童似的胡大爷,在以前也曾是个纵横官场的大领导。
他看起来……真的不坏。
在他的手底下办事,估计压力也不会很大。
“那你这网兜子是哪来的?”
“地上捡的。”
“???”
“噢对了,我得给人放回去,待会再回来跟你说。”
胡大爷站起身来,拍拍屁股。
不一会儿,隔着老远,陈默听到了胡大爷给人解释的声音。
“放在地上,俺以为木人要嘞。”
“这不是给你们送回来了嘛。”
“拿着拿着,下次东西可不许再到处乱丢了啊!”
感情是拿人小女孩抓蝴蝶的网子了。
等胡大爷回来,陈默问道:
“那你抓到了吗?”
“抓到了!”
胡大爷撇嘴,眼神躲闪。
“在哪呢?”
“你这个小娃娃问题怎么那么多呢?我抓到了,嫌吵,给它们全都放到外面去了,不行吗?”
他刚说完。
两人身后的大树上,就响起了一阵震耳欲聋的知了声。
像是协奏曲似的,一只响了,一片也都响了。
小树林里燃起了狼烟,烽火台传递着独属于夏日的信息,虫鸣鸟叫,如战鼓一般响起,最后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,将两人牢牢锁住。
胡大爷十分烦躁的捂住耳朵,蹦起来有一米八那么高啊,试图摇晃起身后的一棵大树。
无果。
他就又坐在了长椅上,闭眼。
“小默啊,生活就像强健,既然无法拒绝,那不如学着去享受它。”
陈默:……
他只看到了一个老登无能狂怒之后的无病呻吟。
闭眼,听风。
“好多年没听到过这种声音了。”
胡大爷忽然感慨。
似乎是这声音勾起了他的回忆。
“小的时候,一到夏天,我妈就给我一毛钱,我就跑着去村口的供销社,买三分钱一个的冰棍,那时候的村里,到处都是这种声音,想不听到都难。
后来啊,城市规划建设,竖起了不少水泥楼房,我就再听不到这样的声音,也吃不到那种冰棍的味道了。”
胡大爷伸了个懒腰,竟是难得的正经了一回。
陈默无言。
他是体会不到这样的心境,毕竟没经历过那个年代。
就是听着,这里头怎么有股赤峰对夹的味道?
“现在不是听见了么?”陈默道。
“听见了又有什么用,我不喜欢。”
“???”
他真是越来越搞不懂这老头儿了。
不喜欢,你闭着眼睛装那么老半天干啥!
“因为我最后听到这种蝉鸣,是在我老伴离开时的那个午后啊,那个时候,我刚从外地出差回来,没能陪她走完最后一程,她甚至……连最后一句话都不肯给我留。”
那个下午,胡老头站在窗前,听了好久好久的蝉鸣。
那是他头一次,对这种夏日专属的乐章,产生出一种烦闷的情绪。
以至于今天,再次被这种声音困住的时候,他会忍不住起床,抄起网兜子在树林里瞎转悠,试图捕捉到一只,狠狠的警告一番。
徒劳。
全都是徒劳。
“后悔么?遗憾么?”
陈默呆呆的看着胡大爷,他也没想过,这个下午,还能有这样的机会和胡大爷坐在一块,聆听着他的过往。
“这有什么好遗憾的。”
胡大爷吹胡子瞪眼。
“我是在为人民办事,办实事儿,不是在外面花天酒地,故意不回来看她,我家那口子会原谅我的,她要是能怪我,等我下去之后,一定狠狠的教训她!”
“……”
话虽如此。
可眼底流露的情绪,骗不了人。
一大一小沉浸在这个惬意的午后。
胡大爷转头。
“那你呢小默,大爷我说完了,该你说说,为啥一个人偷偷躲在这里抹眼泪了。。”
陈默一愣。
“我什么时候说要告诉你了?”
胡大爷急了。
“你这瘪犊子玩意,想赖账是吧?明明是你说的,让我先说。”
“……”
得,他这回是真玩大了。
看着胡大爷认真的模样,陈默很肯定,今天他不事儿说出来,是指定回不了家了。
也正好。
他现在缺一个可以倾诉的伙伴。
不挑,只要是个人就行。
只是……事情该从何说起呢?
记忆中,母亲向来寡言少语,性格与温小雅有些相似。
她永远都是只在合适的场合,说最合适的话。
与母亲不同,父亲的话多了些,包子铺的生意,大多时候也是父亲在揽客,与客人打交道,他虽然看着凶了些,可实际上,却鲜少有对陈默说教动手的时候。
“默儿,等你长大了,跟着你爹来学做包子,继承你爹的包子铺。”
“一边去一边去,默默长大了要是跟你做包子,那他不废了么!”
“那咱家的手艺怎么办?”
“爱怎么办就怎么办,你这是包子铺,又不是皇位。”
“你说的倒也是哈,默儿你就放心大胆的长大,想做什么就去做,不管出什么事,有包子铺给你兜底呢!”
“默默,爸妈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后盾,家也永远是你最温暖的港湾。”
“我们会一直陪着你的。”
“真的吗?”
“当然啦,虽然不能一直在你的身边,但爸爸妈妈的心,永远都在你身上,所以啊,你要慢慢的长大,再慢一些,在这里,你可以永远都是个孩子……”
彼时,陈默八岁。
他听过这世界上最温柔,也最动人的话。
也见过这世上最好看的风景。
那是凌晨六点,年幼的他陪着父母起床做包子的时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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