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海仓把皮包放在李海波的办公桌上,“李队长,钱都在这里。小泉中尉那边还等着呢,我得赶紧过去。”
李海波半倚在藤椅上,左手把玩着打火机,右手夹着的哈德门香烟正腾起袅袅白烟。
“老余啊,这次的货出了这么大的事,有想过怎么和小泉中尉解释吗?”他眯起眼睛目光像把刀,在余海仓脸上来回剜。
余海仓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,伸手抹了把额头的汗:“这个……,货款不是抢回来了吗?大家不说,小泉太君应该不会知道吧!”
“你在想屁吃!”李海波猛然起身,藤椅与地板摩擦出刺耳的声响。他夹着香烟的手指几乎戳到余海仓鼻尖,烟灰簌簌落在对方肩头,“宪兵司令部是干什么吃的?
眼线比租界的老鼠还多!说不定你昨天一丢货,人家就已经知道了。
这事一个处理不好,做完这一单,有没有下一单还不知道呢!”
余海仓后退半步撞翻了椅子,这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,“哥哥教我!我还指望这条线出人头地呢!”
“我凭什么教你?”李海波悠然地吸着,看着余海仓一脸的鄙夷,“一手好牌打个稀烂!早知道你这么没用,我还不如自己做。还省了这么多糟心事!”
余海仓“扑通”一声跪在青砖地上,膝盖撞得生疼也顾不上。
“李队长再给我一次机会!”他死死攥住对方裤脚,“下次要是再捅娄子,您剁了我这双手!”
忽然压低声音,凑到李海波耳边:“以后涉谷曹长的货,我只拿一成利润!”
李海波心中一喜,漂亮,要的就是这个效果。原本三人平分的利润,突然多出的两成三将全进他口袋。
他盯着余海仓狼狈的模样,喉结上下滚动,目光贪婪如狼。出一次货就能吞掉五成多油水,真是啥也不做,不用担风险,不用费力气,这样的买卖打着灯笼都难找!
他摩挲着下巴沉吟片刻,终于缓缓点头:“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,就再给你一次机会。
等下给小泉送钱的时候,记住什么都别说,其他的事我会给你摆平!”
余海仓紧绷的肩膀瞬间松懈下来,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。他忙不迭地双手抱拳作揖,“多谢李队长!多谢李队长!您的大恩大德,我余海仓没齿难忘!”
李海波满意地点点头,蠢一点还是好哇,略施小计就轻松拿捏。
余海仓走后,李海波几人没坐多久就集体翘班了。
如今他们在76号特工总部的地位很超然,背后有鬼子撑腰,根本没人敢管,问就说去给太君办事去了。
李斯群也巴不得他们别在眼前晃荡,免得他们闲得蛋痛了,出幺蛾子,去日本人面前搬弄是非。
他们的卡弟拉客刚驶出76号大门,张大鲁从跑了出来,只看到扬起的车屁股和漫天尘土。
他狠狠踹了脚墙根,“狗日的又跑了!”他望着渐渐消失在霞飞路方向的尾灯,压低声音咒骂,“找你说点事咋就这么难呢?”
卡迪拉克拐进弄堂深处。李海波瘫在后座,昨夜处理走私烂摊子折腾了半夜,后半夜又和小泽拿着新玩具学日语,折腾到天亮,如今倦意如潮水漫上来,太阳穴突突跳动着。等杨春开车将他送到闸北李家小院时,他连衣服都未脱便栽倒在床上。
日头攀上中天时,窗外柿子树在风里沙沙作响,空荡荡的巷道连个过路人都没有。
房门又一次被轻轻叩响,小花眨巴着眼睛探出头来,“大哥,姆妈煮了面,你再不起面可就坨了!”
“知道了!”屋内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,李海波伸着懒腰坐起身,他看了下床头镜子眼下青黑如墨,胡茬也冒得老长。
他叹了口气,色是刮骨刀啊!是下是真的要去找老瞎子把把脉啊!
推开门便撞见母亲端着面站在堂屋里,青瓷碗里的阳春面还腾着热气。
老妈布满皱纹的手探过来,微凉的掌心贴在他额头:“瞧瞧这脸色,又熬整夜?身子是铁打的也经不住这样折腾!”
“知道了,板鸭他们回来了吗?”
“杨春回来过一次,把小黑和阿生接走了,说是去餐馆帮忙打扫卫生!”
“这板鸭,还开始使唤童工了!”
“你看人家杨春,终于浪子回头了,这是要和荷花修成正果节奏啊!多好!”
“这还好啊?荷花姐可比板鸭大六岁呢,而且还是个寡妇!”
“寡妇怎么了?荷花这寡妇怎么来的,街坊们谁不知道?多好的人呐,孝顺、勤快!而且那身子骨一看就是能生养的。这年纪的女人会痛人!”
“是啊!不知道我痛呢!”
“小波你也老大不小了,别的后生,在你这个年纪,小孩都会打酱油了,是该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了!”
“谁能看得上我?”
“瞎说什么啊?自己多费点心,挑个称心的带回来。不然我就亲自给你张罗了,到时候你可别嫌我挑得不合意!”
李海波一愣,试探着问道:“姆妈,我要是带个日本姑娘回来,你会同意吗?”
“那不行!我们家怎么能娶小鬼子呢?你在警察局上班,街坊们就已经在背后指指点点了,你再带个日本娘们回来,那不成汉奸了吗?小波,你不会真带个日本娘们回来吧?我告诉你,你可别犯浑啊!”
“怎么可能!我就随口一说,开玩笑的开玩笑的!”李海波叹了口气,看来小泽的事得向老妈保密。也幸好小泽不打算嫁给我!
在老妈的絮叨声里,李海波草草扒完最后一口面,他把碗碟推到桌角。
“姆妈,我出去了,晚上不回来吃饭!”他抓过搭在椅背上的衬衫往身上一套,跨上自行车,在链条干涩的吱呀声中,箭一般窜出了弄堂。
孤儿院旧址上蒸腾着灼人的暑气,新挖的地基四四方方嵌在焦土间,挖出的黄土堆成小山,在烈日下泛着琥珀色的光。
戴着宽檐草帽的建筑工人弓着脊背挥锹铲土,铁锨与碎石碰撞的铿锵声此起彼伏,混着粗重的喘息声,在空旷的场地上回荡。
王老板卷着裤腿赤脚踩在泥水里,圆滚滚的肚子把洗得发白的汗衫撑得紧绷,脸上却始终挂着弥勒佛般的笑意。
他攥着木制水平仪,手把手教小工校准角度,溅起的泥点子糊在小腿上也浑然不觉:“这儿再低半寸,墙根可要歪喽!”
不远处,吴伯摇着蒲扇来回奔走,带着二十来个自发赶来的街坊义工。
老老少少穿梭在工地间,有人递砖块,有人送凉茶,竹编水壶碰撞的叮当声与谈笑声此起彼伏,给这片废墟添了几分难得的烟火气。
李海波刚把自行车支在歪脖子槐树下,就被眼尖的吴伯一把拽住:“可算逮着你了!快去帮着搬砖头,就等你这壮劳力了!”
李海波吓一跳,“吴伯,这工作我干不了!”
“怎么干不了?年纪轻轻的,别这么懒!”
“我腰不好!”
“放屁,一个壮小伙,别装得像肾亏似的!”
“我真亏……不是,我出钱行吗?”
“不行!”
话音未落,他已经被推进尘土飞扬的工地……
……
暮色将柏油路染成蜜糖色,李海波推着自行车往家走,湿透的衬衫紧贴脊背,每一步都扯得肩膀生疼。
路过赵氏裁缝店时,只见大门紧闭着,门口还挂着一件蓝底白花的旗袍。
这是——安全屋见面的意思。
他喉结微动,故意踢了踢路边石子,待确定无人盯梢后,绕到后巷向安全屋赶去。
青石板缝里渗出的潮气裹着霉味,李海波在安全屋四十米外停下脚步。他闭上眼睛,运起“顺风耳”异能。
屏息凝神间,屋内传来老式座钟规律的滴答声,老赵沉稳的心跳混着朱云秀修补衣物时银针穿梭的细微响动,除此之外再无异动。
李海波按约定的暗号敲了敲门,老赵拉开门栓的瞬间,煤油灯昏黄的光晕里,朱云秀正埋首修补马褂,绣绷上的盘扣图案在摇曳的光影里忽明忽暗,“可算等到你了。”
她头也不抬,手指了指对面的凳子,“坐下说!”
李海波扯松领口坐下,木椅发出吱呀呻吟:“大姐,是不是军统总部有新任务?”
朱云秀叹了口气,将银针重重别进绣绷,“张红标昨晚回上海了!军统总部发来命令,要求你亲自出手,用螺丝刀把他干掉!”
李海波的瞳孔在阴影中微微收缩。他盯着朱云秀,喉咙动了动却没出声。
“上次他假投诚的事,把军统的脸都丢尽了!”朱云秀抬头看着李海波,“上海站折了三个兄弟,戴老板很生气,要求我们小组坚决铲除这种铁杆汉奸!”
李海波摸出烟盒,火柴擦燃的瞬间照亮他紧绷的下颌线。青烟袅袅升腾间,他望着墙上晃动的光影,忽然轻笑出声,吐出的烟圈在朱云秀面前破碎成细小的雾粒。
朱云秀放下针线一脸的纠结,“小鬼子正满世界宣传说你已经死了。上次你在闸北的行动,特高科封锁得很严。戴老板说了,只要你亲手用螺丝刀解决张红标,就是给日本人最响亮的耳光!能极大地提振民众的抗日决心!”
李海波沉默地望着跳跃的灯影,烟灰在指间凝成细长的灰柱。
“你倒是说句话呀,到底干不干?”朱云秀急了,抓起茶杯猛灌一口。
李海波碾灭烟头,火星迸溅在青砖地面。他迎上朱云秀灼热的目光,喉结滚动着开口,“大姐,有脑子的都看得出来——这就是个陷阱。
小鬼子正用张红标当诱饵垂钓我呢!
这是个阳谋,他们知道我一定不会上当,但他们知道戴老板一定会因为面子让我出手。
你们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呀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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