逝者去世之后三日正式发放讣闻，公布开吊、出殡的吉时，第一批来悼念的亲友也会来到府上。
灵芝和芳洲在灵前没日没夜的守了两日，个个形容枯槁，为了应对后面的大阵仗，两人都回房收拾了一下。
回灵堂的路上，灵芝路过游廊看见金丝笼里的的鹦鹉，也驻足看了很久。
姜芷刚在院子里转了一圈，看见灵芝也迎了上去。
灵芝转过身看见姜芷，表情略有些局促。
“今天府上来了好多客人。”灵芝没话找话似的说道。
姜芷点了点头：“是的，二公子故去，大家都很难过，都想过来送他最后一程……”
姜芷讲了半天，灵芝却好像根本没在意她究竟在说什么。
灵芝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，歪着脑袋突然笑了一下。
“二公子如果看见今天的场面，应该会很开心吧？”
什么？开心？
姜芷怔了一下，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。
灵芝接着说道：“二公子从小不得相爷宠爱，可是相爷最近几日为二公子几乎哭断了肠，这一阵子的相爷是最在乎他的。”
“相爷是二公子的父亲，天下怎么可能会有不在乎儿子的父亲呢？死者长已矣，三姨娘你也要节哀啊！”
“没什么可哀伤的。”灵芝强颜欢笑道，“二公子很久之前就对我说，个人有个人的命数，这件事情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。”
裴昼之前就曾对灵芝讲过他的事情。
他虽然注定命短，但是这一辈子也算是享尽了荣华富贵。他这一辈子呼奴携婢，向来都是将别人的性命拿捏到手里，他这条命被老天捏在手里也属正常。
包括他早逝的母亲，他也没觉得她又多么凄惨。
他见过很多连饭也吃不上的人，母亲虽然没有名分，但是她无论是住在府中别苑的时候，还是出府远具的时候，身边总有下人伺候，每日也不需要做活儿，
她还想要什么更好的日子呢？
难道人人都有他那位公主嫡母的福气吗？
他其实是个很知足的人，不过仔细想想，这辈子也不是完全没有遗憾。
他这辈子热闹惯了，最怕孤单。倘若九泉之下能有人与他携手同行，那他这辈子也就圆满了。
灵芝沉吟许久又哀叹道：“我从来没有遇见过像二公子这样待我好的人，其实我是愿意随他去的。”
姜芷听见这话皱了皱眉。
朝廷前些年颁布条令，朝野禁止妻妾仆役殉葬。到底是多么坚贞的爱情，竟然值得人以身相殉？
不过灵芝话说到这种程度，姜芷倒也消弭了对她的猜疑。
看灵芝的模样，估计也不会对裴曙全无真心。
杀了裴曙对她也没有什么好处，她好像也没有什么杀裴曙的动机。
姜芷本来还想说点什么劝一下灵芝，让她想开点，别再动殉情的傻念头。没想到还没等她开口，已经收拾停当的芳洲打开门从房间里走了出来。
“傻瓜！”
芳洲看着灵芝直接啐了她一口。
她指了指旁边的廊柱说道：“趁着人还没有下葬，你现在赶紧来这里撞一下，正好趁机跟他合葬。有你这么个美人跟他共赴黄泉，他巴不得呢！”
说着，芳洲又过去摘下了廊上的金丝笼，将里面的鹦鹉抓出来握在手心。
“还有这鹦鹉，他之前就说过很多次要带它下去。你既然要随他走，正好可以将它捎走！”
芳洲手上用了些力要掐死鹦鹉，鹦鹉也有些慌张，一边骂人一边吱哇乱喊，在芳洲的手上咬了好一口。
芳洲手上的血顺着指缝流了一地，灵芝也有些着急，冲上去抢过鹦鹉，坐在地上哭了半晌。
灵芝将鹦鹉捧在手心里细心查看了半晌，看有没有伤口。
芳洲也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，伤口现在还在汩汩地往外流血。
血染在孝服上会尤其明显，芳洲怕弄脏了衣服，扯过一条帕子缠住了手。
“别看了，它没受伤，受伤的是我！”芳洲说道。
灵芝抬眸看了一眼芳洲手上缠着的带血的帕子。
芳洲道：“灵芝，你看鸟儿尚且艰难求生，你说的是什么话呢？给人殉葬，很好玩吗？”
姜芷也道：“三姨娘，二姨娘说的很对。二公子虽然走了，但是你还这么年轻，以后的路还很长，千万不要做傻事。”
灵芝面容哀伤，低着头半晌没有说话。
芳洲走到灵芝身边，垂下手摸了摸她的脑袋，又从她手里接过了鹦鹉。
这次芳洲动作很谨慎，她拉着鹦鹉长长的翅膀检查了一下，鹦鹉几度想回头咬她，但都没有够到。
上一次裴曙帮鹦鹉剪掉的飞羽还没有完全长出来，但是旁边又长出了新的羽毛。芳洲试探性的颠了颠，这鸟儿的力气倒真不小。
“放它走吧！”芳洲回眸望了灵芝一眼。
“别！二公子说过，它是家养的鸟儿，放走了它也不会自己找谷子吃，以后未必能活得成……”
还没等灵芝说完，芳洲已经将鸟儿托到掌心。她用力往天上一送，鸟儿已经振翅高飞。
“能不能活靠它的造化。你不放它走，怎么知道它会不会自己找谷子吃？我们给它一个机会，让它自己选吧！”
鸟儿已经飞上了天空，灵芝自然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。
她望着鸟儿远去的身影怅惘许久。
鹦鹉飞走之后芳洲和灵芝一起去了灵堂，姜芷还有别的事情，就又起身去了别的地方。
姜芷、裴昼和京兆府的捕快们一连探查了数日都没有找到什么确切的证据，很快就到了裴曙下葬的日子。
裴松本来就不是很喜欢芳洲和灵芝，裴曙既然已经去世，她们两个人又没能为裴曙生下一儿半女，留在府中徒然碍眼。裴松就动了将这两个人赶出相府的打算。
芳洲和灵芝在裴曙的葬礼上悲痛欲绝哀毁过礼，裴松看在眼里，所以特地让管家送她们走的时候多塞了些银子。
灵芝还有些犹豫，芳洲完全没有迟疑，当场就收拾了自己的行李准备离开。
打发了灵芝和芳洲，裴松望着案上的火铳又陷入了沉思。
他该拿裴昼怎么办呢？
裴昼毕竟是他名义上的儿子，姓着他的姓氏，他之前确确实实是将裴昼视若己出的。
倘若裴曙的死跟裴昼没有关系，他可能真的会将裴昼当做自己未来的爵位继承人。
可裴昼若真做出了杀弟的勾当，他又怎么可能再留下裴昼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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