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帝来的时候身上披了一件了厚实的斗篷，他来到寒冰床边，拉着裴皇后的手说了很久的话。
姜芷穿了一身夹衣，在这冰窖一般的寝殿里待了一会儿便觉瑟瑟发抖。
皇帝跟裴皇后讲了讲太子和裴丞相的近况，又说了一些最近发生的杂事，甚至连自己早上吃了几碗饭都说了一遍。
一转眼半个时辰过去了，皇帝的情感还是很丰沛。
皇帝蓦地想起陈年旧事，哀叹了几声突然泪流满面。
“都怪我非要做这皇帝，才让你受了这么多的委屈！霜儿，我本以为做了皇帝之后就可以得到我想要的一切，可是并没有，这么多年过去，我还是什么都没有留住！”
皇帝伸手摸了摸裴皇后的脸，泪水沾了裴皇后一身，全都凝成了冰珠。
“霜儿，你睁开眼看看吧！我真的很想你！”
姜芷之前也听说过一些皇帝和裴皇后的旧事。
裴皇后并不是皇帝的发妻，在裴皇后之前皇帝还曾迎娶过一位顾皇后。
皇帝尚是皇子时就与裴皇后相识，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，虽未正式定亲，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日后必定要成亲的。
可是他的父皇有些迷信，方士说顾家女有母仪天下之相，储位未定就已经定下了这位太子妃。他为了得到皇位，只能违背自己的心迎娶顾家女，后来登上储位后才迎娶裴氏做太子嫔。
他爱裴氏，不忍她受委屈，为她开了很多先例。登基之后顾氏为皇后，裴氏便做了宸妃。原本只有皇后有册宝，可受命妇朝拜，他一声令下，裴氏也每样都有。
他甚至一点点布局，将顾氏撵下皇后宝座，成为本朝第一位废后的皇帝。
虽然百官对他废后之事有颇多诟病，但是他爱她，所以他什么都不介意。
不就是旁人的嘴嘛，可能堵不上，但是总能把嘴的主人处理掉。
但是两人相守的好光景也没有坚持几年，裴皇后到底是没活到四十岁就崩逝了。
姜芷的二叔素来刚直，私底下常骂皇帝废后之举不是人事，姜芷的父亲训斥了他好多次，他这才收敛了一些。
其实姜芷对皇帝的爱恨情仇故事并不是很感兴趣，但是眼下实在跑不掉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。
寝殿里几乎到处都是寒冰，姜芷靠在木头柱子边上打了几个冷战，几乎有些支撑不住。
倘若皇帝还不离开，她可能真的要冻死到这里了。
裴昼还在外面等她，她这么久都没有出去，他一定等得很焦急吧？
她要是真的死在这冰窖里，晚上中宫的宫女来打扫房间，发现她是司天监的方士，会不会连累到裴昼呢？
姜芷迷迷糊糊的几乎不能再思考，身子一歪倒了下去。
皇帝听见角落的响动警惕的起了身。
姜芷再醒来的时候就看见一个太监拿着个痰盂兜头给她倒凉水，姜芷一口气没喘匀几乎要呛死，伸手想擦把脸，没想到自己的手脚都被缚着。
她本来还在疑心自己已经被冻死，可是通身的疼痛却提醒着她还活在这个世上。
“醒了？”
皇帝手里捧着一碗热茶坐到了姜芷面前的罗汉床前。
小太监给皇帝躬了躬身正要回答，姜芷却抢答。
“回陛下，刚醒。”
即便是手脚都被绑着，姜芷也坚持滚过身给皇帝磕了个头。
皇帝看姜芷这副模样笑了笑：“没想到你这小/东西竟然这么懂规矩。”
“谢陛下赞赏，小人真是三生有幸！”
说着，姜芷又“咣咣”给皇帝磕了几个头。
另一个小太监拎着个包裹过来呈给皇帝，姜芷一看就知道是自己装司天监官服的衣服。
小太监跟皇帝耳语几句，皇帝看了看包裹里的衣服若有所思，
“你是司天监的方士，是裴昼让你过来的？”皇帝望着姜芷说道。
姜芷犹豫了一下，没有立即回答。
她才刚从冰窖里出来，身子还没有完全暖热，竟然马上就要被送进断头台。人生的出路可真是格外多舛。
这下好，不仅她要死，裴昼也要被她拖累了。
姜芷坚决的摇了摇头：“回陛下，跟裴大人没有关系，小人罪该万死，都是小人一人的主意！”
“东宫今日热闹成这样，朕本来还纳闷呢，差人一问才知道是裴家那小子来了。你敢说不是裴昼送你进的宫吗？朕并没有杀你的心思，但是——你若敢撒谎，欺君之罪可跑不了！”
听见皇帝说不打算杀她，姜芷也松了一口气。
但是她也不太明白皇帝说这话是什么路数，略斟酌了一下，终于想出了一套滴水不漏的说辞。
“确实是小人非要进宫，裴大人事先并不知情。裴大人有东西要进献给太子殿下，需要有人帮忙抬东西，小人是司天监的僚属，就趁机混进了队伍。”
皇帝好像对姜芷的解释并不太满意，他拢了拢衣袖，撇嘴说道：“他要是有好东西进献，刚回中原的时候怎么不进献，现在倒想起来了？一年多了，也没见他给朕这个舅舅和姑父进献什么。”
姜芷听皇帝这语气，似乎并未动怒。
她试探性的说道：“其实小人和裴大人也也不算熟悉。小人猜测，或许只是因为裴大人抠门呢？”
皇帝听见这话突然恼怒，特地起身来到姜芷身边，“啪”在她的头顶上打了一巴掌。
“妖婆，竟然敢挑拨我们甥舅的关系！”
姜芷无话可说，默默低下了头。
又隔了一会儿，皇帝才想起了正事。
他重新坐正，诘问姜芷：“小师婆，你为什么混进皇后娘娘的寝殿，你是何居心？”
说到这件事，姜芷确实不需要编理由了。
姜芷蹙着眉，直接倒出了自己一肚子的苦水。
“陛下，小人是司天监的僚属，您吩咐下去让我们给皇后娘娘治病，可是都不让我们见皇后娘娘一眼，这病我们怎么治？我们是真心实意的想给娘娘治病，您也得给我们一个机会啊！”
皇帝扫了一眼内殿，又看向跪在地板上的姜芷。
“皇后娘娘的情况你今天也看见了，朕给你一个机会，你能治吗？“
姜芷抿了抿嘴没说话。
裴皇后人都死了小半年了，真的是有病需要治的情况吗？
就算是神仙也得守个天条，起死回生的法术也不敢随便用。依她说，皇帝就不应该找什么方士，最好还是去找个武功天下无双的刺客杀了，让他潜入阴曹地府去偷阎王爷的生死簿，兴许人真有一天就救回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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