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松推开勤政殿的大门走出来，正好看见窗边的太子。
太子主动向裴松欠身见礼，唤了一声：“裴丞相。”
裴松也朝太子略一颔首告辞转身，完全没有注意到太子身边跟着的几个小太监。
等裴松走后，一身太监装束的裴昼才抬起头，朝裴松离开的方向望了望。
天已经完全黑了，太子将他藏得很严实，裴松并没有发现他。
裴松离开之后，裴昼跟着太子一起回了东宫。
裴昼换下来了身上的太监服，太子特地派亲信相送，悄悄领着裴昼从东宫的角门出了宫。
银汉见裴昼凌晨了还没有出宫，特地架着马车来接他。
裴昼看见银汉也有些激动，急忙问他有没有联系出海客商，顺利将姜芷送出京城？
银汉面露难色，说姜芷不肯独自离开京城，自己骑着马就跑了，他追了很久都没有追上。
姜芷竟然没有离开京城？
裴昼心里咯噔一跳，当即离府赶去姜芷的家。
姜芷的小房子从外面上了锁，很明显主人并没有在家中。
之后他又找遍了姜芷所有可能会去的地方，但都没有找到姜芷的身影。
裴昼有点紧张，担心姜芷是不是官府的人抓走了。
他九年前就曾被送进去过大牢，那里面是个什么样子他比任何人都知道。
姜芷一个女孩子，若无人打点照拂，不知道要受什么样的罪。
他简直想都不敢朝这边想。
很快就到了黎明，裴昼根本没有来得及回府，径直去大理寺衙门打听消息。
皇帝确实有下令捉拿司天监的方士，但是目前缉捕到案的只有林灵素及他身边的小道童数人，并没有发现姜芷的踪迹。
裴昼沮丧的回了相府，没想到竟从相府的门房处得了消息。
昨天下午姜芷曾来过相府，知道现在也没有见她出去，不出意外她应该还在府上。
真是山穷水复疑无路，柳暗花明又一村。
裴昼闻言有些惊喜，连忙赶往自己的院子。
银汉本以为裴昼会骂他，没想到裴昼急冲冲的进了府，根本没时间理会他，他不由得懊恼地猛敲了下脑袋。
都怪他，不仅办砸了差事，也不知道及时回府问问，害得主子在外面白跑了一夜。
裴昼和银汉一齐回到小院，可裴昼兴冲冲的找了一圈，姜芷并不在此处。他特地问了下院中洒扫的下人，这才知道姜芷昨天根本没有来过这里。
银汉还挠着头正纳闷，裴昼却突然想到了什么，扭头出了院门，奔向裴松的院落。
裴松和户部的官员商量了一宿赈济蜀地百姓的事情，几位大人都都熬了一整夜，个个无精打采神情困倦。
听说裴昼来了，裴松这才扭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，原来天已经大亮了。
裴松暂时放下了手上的文书，让几位大人都回家补个觉，之后才让下人们泡两杯浓茶，引裴昼进来。
“昼儿今日晨省的时间比平常早了许多，不过昨日倒是奇怪的紧，为父等了半夜都没有等到你昏定。”
裴昼并没有给裴松躬身问安，直接上前问道：“姜芷在哪儿？”
裴松看着裴昼通红的眼睛和憔悴的面容，不用猜就知道他也一夜没睡。
难得遇见如此多事之秋，他们父子俩竟然能如此共苦。
“姜姑娘在我这里，你不用担心。”裴松推给裴昼一只杯盏，“来，喝杯茶！”
裴昼并没有接那茶，仍是沉着脸望着裴松。
“你想把她怎么样？”
“她犯了律法，你说我能把她怎么样？”
裴松端了一只茶盏吹了吹汤上的浮沫。
“你们司天监将丹药送到御前，现在苗昭容死了，陛下也中了毒。姜芷有没有跟你说过她偷换林灵素丹药的事儿，你读过《大锦律》，你说她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判？”
裴昼沉默了一会儿。
他确实知道姜芷偷换丹药的事情，事情只要是真的就必然会留下马脚，只要大理寺想查，姜芷必定跑不脱。
毒害天子，这罪够姜家再抄家灭族十次的了。
可是裴松捉住了姜芷，并没有将她扭送到大理寺，反而是关在了相府，这究竟是何用意？
裴松道：“为父相信你识人的眼光，更相信姜姑娘的人品。姜姑娘心地善良，必然做不出弑君的事情。不过——大理寺可能不太信这些。为父也是为了保护姜姑娘，才将她留在府中。”
裴昼自然不信裴松的这些鬼话，但是现在姜芷还在裴松手里，他的情况很是被动。
“她在哪里，我想……见见她。”裴昼低声说道。
裴松也看出来了裴昼有意做小伏低的态度，不过他想要的可不止于此。
“昼儿，你是在跟谁说话？怎么连个称谓都没有？”
裴昼想起昨晚在勤政殿外听到裴松和皇帝的对话，一时血气翻涌。
可姜芷还被关着，他不能不顾惜她的性命。
裴昼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，终于咬着牙低下了头。
“求父亲，让我见见姜芷！”
裴松满意地笑了笑：“自家父子，何必说什么求不求的？为父待会儿就带你去见她。大理寺那边为父也可以帮忙打点一下，既然姜姑娘是无辜的，那必然不能让她蒙冤入狱。不过……为父这里也有件小事需要你帮帮忙。”
裴昼早就知道，裴松老奸巨猾，怎么可能平白做好事？
果然还有事情要威胁他！
裴松顿了顿，又道：“今上昏庸无道，不仅沉迷求仙炼丹荒废朝政，更是穷奢极欲、挥霍无度、不辨忠奸、妄杀贤良……我要你对天下人说，齐地旱灾和蜀中地震等异象都是皇帝失德以致天谴，皇帝必须下罪己诏退位，方可还大锦海清河晏！”
裴昼被裴松的话骇到，犹豫了半天没应声。
今上无德，确实死不足惜，但裴松如此狼子野心，他若答应，岂不是助纣为虐？
书房的窗户开着，突然一阵风吹过来，裴松案前的文书草稿被翻乱了页。
裴松抚着堆积如山的书页问道：“昼儿你说……难道为父为国事夙兴夜寐日夜操劳，还比不过龙椅那个只懂得享乐的庸夫吗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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