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京城的长怿侯府邸,已经是黎明时分。管家宝叔看到一身狼狈的我回来时,惊得说不出话来,还好他反应快,和我配合着打发了几个官差。
我入宫之前在这儿住过两天,所以下人们都认得我,自然也知道我是入了宫的人。我知道管家处事妥当,会下封口令,也就不担心了。
洗漱完毕,在丫环的帮助下处理身上额上的伤口,又灌了一大碗姜汤之后,我端坐在大厅上,等待着宝叔的询问。他似乎在斟酌着词句,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。
“宝叔,有什么你就问吧,我知道不能瞒你。”我率先开口。
“小姐,老奴知道无权过问小姐的事,但是老奴既然受侯爷的命留在京城,自然不能看着小姐行差踏错。”宝叔说了这样一段的开场白,然后问我,“您怎么出宫了?”
“我和皇上相互把彼此惹恼,我受不了就跑了出来。出来没一会儿就被人劫了,挣扎中被官差救下,就这样。”我略过一些不能确定的情节,简单说了今晚的经历。
“这……”似乎是我的“坦白”让他无言以对。
我看了看他,补充说:“我原本没打算回来,只是不巧遇见官差,不得已而为之。我知道这事宝叔不会替我瞒着父亲,也瞒不过,我只是希望别太惊动他。”
宝叔看着我,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。
天渐渐亮了,我整个人昏昏沉沉的,却无法入眠。明宸冷眼看我倒在雨中的那一幕不断在我脑中重演,“心离,前面的路也许真的很不好走,你愿意和我一起走过去吗?”这句话也一直在反复敲打着我的神经。是我理解错了他的意思,还是我一厢情愿地把这句话当真了,真的是我的要求太过分吗?
随着第一缕阳光映入眼帘,泪水似抽刀难断的流水般滑过脸庞没入枕头之中。不知道流了多久的泪,人渐渐地失去了知觉。半梦半醒中,坍塌的世界,奔走的人,燃烧的烈火……充斥着我的世界,我陷在梦中无法自拔,只觉得喉干舌燥,呼吸苦难,全身仿佛置身火中一般。
等我迷糊醒来时,床边仿佛是一派跟死神抢人的绝望状态。想想,我还真是个打不死的小强,来这个时空不过一年多,受伤生病卧床的次数多得连我自己都记不清了。
“小姐,你醒了?”床前为我换毛巾的丫环如意惊喜地看着我,又朝身后轻声喊道,“大夫,我家小姐醒了。”大夫过来搭了搭我的脉,对如意说:“脉象平稳了许多,记着,要按时服药,万万不可再受凉,要静养。”
“我……”一发声,我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如破铜烂铁摩擦出的声音一般不堪入耳。
“小姐,让奴婢伺候您喝水。”如意扶起我,吉祥小心翼翼地喂我喝水。
“现在是什么时候了?”我想看看天色,发现窗户都关得严实,“管家呢?”
“小姐,这会儿刚过未时三刻。”如意回答道,“管家……宫里来人了,管家正在奉茶。”
宫里找到这儿来了?我想了想,说:“如意,替我传句话,让管家见客之后过来一趟。”两个丫环相视一眼,如意应声离开,吉祥则和其他的丫环一起拾掇着屋子,服侍我吃粥喝药。
两盏茶的功夫,宝叔过来了,他看着病榻上的我,叹了一声:“小姐,您这样叫侯爷看见该有多心疼。您昏迷的时候,老奴已经着人通知侯爷了。”
说起父亲,我内心一阵歉疚,是我不孝,让他担心了。
宝叔见我不搭腔,继续说道:“刚才宫里来人问小姐是否回来过,老奴没说小姐被劫的事,只说昨晚淋着雨回来,病倒了。听说挹秀宫的宫人都受了罚,因为他们昨夜发现小姐您没回宫,没人去禀报皇上,而是自行在宫中找。直到今天清晨,皇上才知道此事,便罚他们护主不周。皇上又暗中派人在京城各处客栈查探,可没找到您,这才想起长怿侯府来。”
客栈找不到人才想起侯府,我苦笑一声,明宸这算是了解我吗?确实,如果不是遇见那群官差,我不会回来,因为我不是出了事便哭哭啼啼回娘家的人。
“小姐,您好好休养,其他的事等您身子好了再说。您放心,即便是皇上,也不能为难身在长怿侯府的您。”宝叔语气平静地说着,可言语之间的笃定却不容置疑。
就这样卧在床榻之上三天。这三天里,御医来过三次,宫里、长安侯府、熙王府的补品都送了过来。其实冷静下来之后,我不知道自己那一晚为什么会疯得闹到裕安宫去,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萌生离宫的念头,而这场自导自演的闹剧又该如何收场。更重要的是,孤月痕撂下狠话之后,并没有什么举动。
第四天,映雪来了。她扶着病后初愈的我在庭院里散步,我问她:“是皇上让你来的吗?”
“不是。”她倒很坦白,“只是我听宫里的人说,你离宫的这几天,宫里的每一个人都过得不好,宫人们动辄得咎,连皇后娘娘提议接你回宫养病,都被皇上训斥了。”
“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?”我扯了扯嘴角,接了这么一句傻话。
映雪停住脚步,正面对着我说:“娘娘,映雪知道你是心软的人,就算你心里气皇上,不心疼皇上,难道你也不在意那些因为你而受罚的宫人了吗?映雪还记得,因为一个投湖的宫妃,你都能挺身而出帮助她。”
“我……”我被问得哑口无言。
她乘胜追击道:“娘娘,你自己想过吗,你为什么会如此介意裕安宫的事,为什么会出宫,又为什么会不顾一切任性地不肯回宫。因为你心里知道皇上不舍得降罪于你,因为你对皇上动心了而不自知。”最后一句,她是一字一字说出来的。
“我没有。”我倔强地否认。
映雪叹了叹气,又扶着我继续往前走,说:“其实有时候我想,如果当初娘娘你没有在京城遇见沈世子该有多好,你和皇上之间,或许就不会隔着那么多无谓的阻碍了。”
“你今天来看我就是为了说这个的吗?”我岔开话题表示不愿再谈。
“不是。我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告诉娘娘。”映雪正色道,“有人耗巨资委托冥魅庄,对娘娘下了追杀令,这才是映雪希望娘娘回宫的原因。”
竟有这样的事,难道是前几日那几伙人的幕后主使者干的?映雪见我若有所思,问:“娘娘知道是什么人干的?”
我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映雪我被掳的事,定定地望了她一会儿,说:“我出宫那晚,在一个街角被人打晕了,醒来的时候被在麻袋里,然后我听见有三伙人再抢夺我,其中一伙人说的是死活不论。后来我可能被其中一伙人抢走,不过也有可能是第四个人,我不清楚,挣扎中是几个官差救下我,把我送回了侯府。”我省略了对孙家的猜测,以及那人要抢我的指环的事,我怕这只是一个误会,怕无辜害了他们的性命。
“娘娘可发现他们有什么特征?”映雪似乎想从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,但是我对她摇了摇头,因为除了那蒙面人想抢指环的事,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。
送走映雪,我坐在院中的亭子里发呆,想着映雪关于我对明宸的判断,心乱如麻。没多久,吉祥领过来一个我想不到的人——沈黛。她穿了一身丁香色的衣裳,行走在萧瑟的秋景中显得分外娇柔。
我挥挥手示意吉祥退下,沈黛对我行礼道:“沈黛叩见顾昭仪。”
“这儿是顾府,不是皇宫,沈小姐不必多礼。”既然她如此疏离,我也无谓对她过于亲近,我指了指对面的石凳说,“请坐。”
“娘娘的身子可好些了?”她循例问道。
“我没事,谢谢关心。”我淡淡地回答,“沈小姐今日来是否有什么事?”对于一些已经没有了可能的朋友,我宁愿不见,也不要如此生疏地彼此敷衍。
沈黛莞尔一笑:“娘娘还是那么善解人意。”她顿了顿,看着我继续说,“我的小侄子出世了,但是因为他母亲做了一些傻事,他的父亲对他不闻不问。”
“所以呢?”我真的不懂这些古人的思维方式,是我让沈默对自己的亲儿子不闻不问的吗?即便当初的我对他纠缠不清,但我也受到教训了不是吗,当初我身心重创离开长安侯府的时候,你们在哪儿?
“孩子虽非嫡出,但这是长安侯府的第一个小生命,爷爷也很重视。我知道现在要求娘娘做什么都是过分的要求,但是只要你的一句话,我想我哥会听的。”沈黛还是说出了要求。
薄怒慢慢从心底升起,我深呼吸了一下,说:“自从我去年离开长安侯府,我和沈默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,你要我用什么立场来说什么话?”
沈黛掸了掸裙摆上看不见的灰尘,说:“娘娘,有些事不是你说没有关系便没有关系的,你不能挑起了一切之后便甩手不管。而且,孩子是无辜的。”
这什么强盗逻辑,孩子是无辜的不假,这话你怎么不跟孩子他娘安若素说去,仗着有孩子这个筹码揪着过去的事不放,现在出了幺蛾子又来要求我高抬贵手。安若素已经逼人太甚了,从过去到现在,一点都没有悔改之意。我逼自己冷静下来,说:“沈黛,安若素做的事伤害的不仅是我,还有你哥,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,我已经对她没有任何威胁了,她为什么还不放过我?恕我直言,跟着这样是非不分不依不饶的娘亲,对你的小侄子一点好处都没有,她能把孩子当挡箭牌使,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,还不如让孩子祖母带在身边好好抚养的好。”
“呵呵,”沈黛居然笑了,“娘娘和我哥真是……英雄所见略同,他也是这么说的。所以,孩子前两天刚生下来,我哥就拿银两把安若素打发了。”
“你什么意思?”我扫了一眼沈黛。
沈黛站起来,对我福了一下,说:“娘娘,沈黛今日冒昧来访,惹娘娘不快,是沈黛的不是,请娘娘恕罪。娘娘保重,沈黛告辞了。”
看着沈黛走远的身影,我无奈地摇了摇头。
(https://www.biquya.cc/id168421/56792971.html)
1秒记住追书网网:www.biquya.cc。手机版阅读网址:m.biquya.cc