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路上，碧春哭哭啼啼地为我讲述了事情经过。其实很简单，我出门没多久，小黑便自个儿溜了出去，悠儿发现它没了踪影，便领着碧春和小益子出门分头去找，碧春找了许久没找着，到了裕安宫附近的时候，听见里面传出猫叫声和悠儿的哭喊声，又看见小益子在和裕安宫的太监纠缠，准备闯进去，碧春便慌慌张张地找来了。
还没进裕安宫门口，便听见董婕妤和蔡宝林刺耳的笑声越过宫墙飘了出来，我暗暗地咬紧了牙关。守门的太监看见我，想见了鬼一般，一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，另一个本想拔腿去报信的，被我瞪了回来。
走入裕安宫，小益子求饶的声音传了过来：“董婕妤，您高抬贵手放了小黑吧，悠儿说的都是实话，皇上已经封它为御猫了。”
“你们这些狗奴才，拿着鸡毛当令箭，这个猫冲撞了龙胎，今天就是皇上在这儿，它也得死！还敢在这儿假传圣旨，给我打，狠狠地打！往死里打！”是蔡宝林嚣张的声音，我可从不知道娇滴滴蔡宝林也会有着一副泼妇模样。
看到眼前混乱的一切，悠儿两颊已经又红又肿，小益子被按倒在刑凳上被板子打得皮开肉绽，我的心已是寒到了极点，环顾四周不见小黑，心里的无措渐渐扩散。
“蔡宝林好威武！”我扬声道，语气冷得如同这艳阳高照的晚秋日。蔡宝林竟是一个激灵，跪倒在地，打人的人也瑟瑟跪倒。董婕妤倒是面不改色，隔着混乱的场面神气地望着我。
此时，旁边草丛里蹲着的一个太监站了起来，嘴里得意地向董婕妤邀功：“婕妤娘娘，奴才幸不辱命。”董婕妤看着我，这才变了脸色。
我循着她的目光定睛一看，他手里拎着的血淋淋的东西竟然被血染红了的小黑！
愤怒和仇恨如烈火在我心里熊熊地燃烧了起来，我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发抖，一迈步竟然有些脚下虚浮，蒲儿上前扶稳我，我站稳了轻轻推开她，一步一步走向董婕妤。
她一步一步往后退，表情变得紧张起来，一旁的宫女紧张地搀着她：“娘娘。”
啪的一声，清脆，响亮，我只觉得我的右手疼得厉害。对面的董婕妤捂着脸，不可置信地看着我，眼睛要喷出火来，咬牙切齿道：“你敢打我？”
“打的正是你，见了本宫居然怒目而视、拒不下跪!”闻言，她不忿地撑着还没看得见的肚子跪了下来。
我冷哼一声，怒视着眼前这些助纣为虐的凶手，指了一下打悠儿的董婕妤的陪嫁婢女，拎着小黑的太监：“打！”此时此刻，我只有一个想法，以暴制暴。此时此刻，我仍不知道红姨的话是否有理，我只是想保护我身边的人。
方才打板子的两个太监是察刑司的人，谁品级高他们听谁的，此刻又将我指定的两人按倒在地，扬起板子打了起来。
“昭仪娘娘，娘娘，饶命啊。”两人哭哭啼啼地哀嚎起来。董婕妤的侍女哭喊得厉害，又朝她主子喊：“主子，救奴婢，主子……”
听着这些，我的内心竟然闪过一丝罪恶的痛快。董婕妤看着她的婢女，面上露出浓浓的不忍，但并未对我低头，却说起道理来：“顾昭仪一进来便发难，也不问青红皂白，是想打死我这宫里的人吗？”
我不顾小黑满身的血，将它抱在怀中，我的衣裳一瞬间便沾满了血。小黑的双眼已经被挖去，躯体上伤痕累累，白色的毛发被血染红，一缕一缕的紧贴在满是伤口的躯体上，已经没了鼻息。为什么连与我有关系的一只猫都不能好好地活下去？难道我和小生命注定无缘吗？我真后悔那一晚将它抱了回来。
我将小黑举到董婕妤面前，质问她：“你让本宫问什么！你到底想让本宫问什么？猫冲撞你了你要虐死它吗？你是要当母亲的人了，你怎么那么狠的心？”
董婕妤不停地躲开小黑的尸体，没跪稳当，倒在了一边，蔡宝林跪着爬了过来，服软道：“顾昭仪，董婕妤怀有身孕，见不得这么血腥的场面，您要罚这些下人便罚吧，别让董婕妤着大冷天跪在这儿吹冷风，这万一要是跪出了个好歹，皇上怪罪下来……”
“你闭嘴！”我指着蔡宝林，气愤道，“打本宫的人的时候你蔡宝林不怕她见血腥，虐杀御猫挖它眼睛的时候你也不怕血腥，现在你来跟本宫说血腥。”
板子拍打着肉体的声音此起彼伏，我抱着小黑没有了温度的身体立在寒风中冷眼看着，眼前跪了一地的人。
“禀娘娘，晕过去一个。”执刑的太监问，“是否还要继续。”晕过去的是董婕妤的陪嫁婢女，我知道平时她狗仗人势作威作福，没少打人欺负人。
“顾心离，你若是打死了她，我绝不放过你。”董婕妤仍然嘴上不饶人。
心里有个声音在跟我说，你真的想打死她妈？算了吧，她已经受到惩罚了，可是我说出口的却是：“本宫说了要停吗？”
“娘娘息怒。”蒲儿在一旁劝着，“小黑的事已经无力回天，不能再搭上旁的什么了。”我看了看旁边的伤兵悠儿和小益子，正准备出声喊停。
“住手！”声音威严而不失平和，是皇后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过来了。
“叩见皇后娘娘。”我跪迎皇后。
“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。”众人的声音整齐统一。
皇后率先上前扶起董婕妤：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？你身怀六甲的怎么跪在着风口上。”董婕妤欲语泪先流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。
“都平身吧。”皇后看着我，语气平淡，并无不善，“顾昭仪，你来说吧。”说完，她仿佛吓了一跳，我顺着她的目光落脚点低头看，是我身上的血和怀里的小黑吓着她了吧。
我压下心头的火，平静地说：“董婕妤的宫人虐死了臣妾的猫儿，董婕妤身子重劳累不得，臣妾只是代劳，教育教育那些心狠手辣的奴才。”
蔡宝林这棵墙头草又摆了过去，狠狠地告了我一状：“禀皇后娘娘，事实不是这样的。顾昭仪宫里的人来寻猫，出言不逊，董婕妤只是教训了一下，谁知顾昭仪来势汹汹，一进来刚巧看见太监从草丛中捡到那只白猫，便二话不说发起火来，连董婕妤都被她打了一记耳光。”
听完，我冷冷地笑了起来。皇后蹙眉看着我：“顾昭仪，你怎么说？”
董婕妤却又跪了下来，哭着说：“皇后娘娘，臣妾也有错，毕竟那只猫儿莫名其妙地就死在了裕安宫，求皇后娘娘，此事就到此为止，不要再罚……”话没说完，她厥了过去。
“董婕妤。”众人喊着，皇后忙吩咐人宣御医，又喊人去通知出宫去了忠勇将军府的明宸。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我仰天大笑，又自言自语道，“这宫里的人，真是演得一手好戏。”
“顾昭仪，你真是，太过分了。”皇后的话里终于有了一些怒气，“即便猫的死是董婕妤的错，可那毕竟是一个畜生，董婕妤怀着的是皇上的亲骨肉，你究竟是什么心思？”
我什么心思，你以为我什么心思？我对她肚子里的孩子一点意见都没有，我没那么狠毒。我在心里笑道，嘴上也不发一言。
“你，”皇后顿了顿，叹一口气，对我说，“你就跪在这儿思过吧，等候皇上回宫再行发落。你怎就不能多替皇上想想，如果皇嗣有什么问题，董相发难，皇上也难保你，你自求多福吧。”
我不说话，径自跪在了裕安宫正殿外。皇后仁慈，已经让悠儿和小益子回去处理伤口了，又命蒲儿从我怀中抱走了小黑的尸体。
御医来了，宫女们进进出出，一副忙碌得天都要塌下来的样子，一盆盆清水端进去，又一盆盆清水端出来，皇后在殿内踱来踱去。我胸中的怒火慢慢熄灭，默默祈祷董婕妤的胎儿不要有事，不是我怕怪罪到我的头上，而是“幼吾幼以及人之幼”，我和她的孩子没有仇。然而，我又在想，她只是晕了过去，没有见红，需要那么大的阵势吗？如此想着，嘴角又忍不住歪向一边。
终于，明宸回来了，疾步从我身边走过，有靠近的趋势，却听皇后在里面扬声道：“皇上回来了。”明宸便绕过我走入进殿内，御医从里面走了出来跪在明宸面前，在向他禀报着什么。没一会儿，有人扶着董婕妤出来，皇后又走了出来，领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回宫了。
少时，虐死小黑的太监被人从后面拖了出来，从我身边经过往裕安宫外走，他一边求饶，一边被拖着走，尿流了一路。
大殿的门开了，明宸走了出来，董婕妤依旧跪在里面。“起来吧。”明宸过来扶起我，牵着我走出了裕安宫。
傍晚，消息传遍整个皇宫：董婕妤晋董修仪。而此时，明宸正与我并肩站在玉壶居外的竹林中，默默地看着眼前的小坟包。我不知道他此刻内心所想，他也未必知道小黑对我意味着什么。
那一晚，我得知无子女缘的“命运”，小黑却踏着夜色而来，在我眼里，它便是天赐的小精灵，本想抚养它一直终老，可谁知……呵，我果然是天煞孤星，遇见我的人都没好事。
“皇上，你会怪臣妾如此对待董修仪吗？如果今日臣妾害她和皇上的孩子有任何不测，死的人会是臣妾吗？”我想了想，还是开口问。
明宸伸手揽过我的肩，说：“你不会的，对小黑尚且有这样的心，你不会害朕的孩子。董蔓的狠，倒是超出了朕的想象。”
“臣妾的狠，也超出了自己想象。”我说着，打了个寒颤，“如果不是皇后娘娘过来，或许我已经让人杖毙……”
“别说了。”明宸双手抱紧我，“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，董蔓身边的恶奴，朕知道，即便死了也是罪有应得。是朕没将你保护好，让你卷入了宫廷是非之中。”
我回抱着明宸，在心底问，如果有一天，你知道我是孤月痕派来接近你的，你还会对我好吗？到那时，我又将要为我所做的付出什么代价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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