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风在略微沉思。
他自纵狼山听先生讲道，明悟了不少，思路较先前开阔许多。
先生问何为教化，是个很大的概念，细说恐怕一日一夜都说不完。
何风在化繁就简道，“依何某看来，凡间标榜的普世信条，便是教化！”
李修缘听后，有片刻愣神。
随后不觉笑了，“你倒是真聪明！”
这个答案，既好似什么都没说，但你又不能说它是错的。
何风在耍了个滑头！
李修缘浑不在意，之所以问，不过是引发何风在的思考，他并不在意答案。
世上哪那么多有答案的事！
“既然是普世，说明教化需要符合大部分人的利益，才能给予他们生存下去的环境！”
在清河府当书生，加之出来见闻，李修缘对此感触尤为的深。
自觉醒之后，苦思数月，早已形成了属于他自己的认知。
因此讲起来极是流畅，并无阻滞。
“世间有强弱之分，弱者众，强者少，似何兄这般修为，该算是强者吧！”
何风在暗自思索片刻，“若大修不出山，何某姑且算个强者！”
他虽不谦逊，说的却也实在。
李修缘笑道，“世事向来是强者统御，弱者服从，何兄若不是太散漫，亦能统御一方！”
何风在连连摆手道，“太耗费心神的事，我可不干，要这么说，先生何止统御一方！”
李修缘伸出手指，笑着指了指何风在。
又把事往他身上引，真是狡猾！
“有统御，有服从，需有章法才能运行，这章法就是所谓的教化！”
“符合大众的教化，便是世间所谓的求善求德，仁义礼智信、宽仁等等，我说的可对？”
“先生所言甚是！”
何风在听的细致，点头回应。
但他侧着耳朵，更想听先生的后半段。
李修缘却故意耍个心思。
跟何风在讲述时，李修缘语调不急不缓，没有直接说他想听的。
需勾着他的情绪，才能让他领悟的更透彻。
给张文远、赵玉萤授课时，李修缘也是用的这般套路，效果上佳！
“天道教化的目的是维持平衡，但不可否认的是，教化能让寻常人活的不那么艰难！”
“因此，遵守教化是对的！”
李修缘边与何风在推杯换盏，边讲述。
何风在准备的是好酒，尤其在讲道时，酒意变的更浓了些。
浓酒下肚，谈兴更与酒一般的浓！
“如你所说，不违背平衡之道，做些天道禁制的事，确实有转圜的办法！”
李修缘又将一杯酒下肚。
“若是因此伤害到有德者，或无辜者，你虽能巧妙的规避业瘴，于情于理能安？”
何风在放下酒杯，一脸肃然道，“先生教诲极是，但何某并未有伤害旁人的心思！”
他有三分微醺，但未使用法术驱散。
此刻要的不就是似醒似醉么。
何风在请教李修缘的，是既钻天道规则的空子又免遭天罚的事，需借着酒。
他认为，以先生的身份，就算说些凡间不该听的话，估计也不会有事。
毕竟先生是天人。
何风在需借着酒意，选择哪些听到了，哪些没听到，能不给先生惹事，就不给先生惹事。
“知道你没有，不然，这顿饭，我哪敢吃这么痛快！”
李修缘笑道。
他看何风在眼神游离，并不知晓他心中在琢磨什么事，但李修缘也没太在意。
“即便你有害人的心思，可天道给予有德者功德造化，并修成正果，若让这些人遇到你，他们眼里能揉沙子？你的下场会如何？”
“这……，先生说的倒也是！”
何风在意兴阑珊。
他虽是个炼神修士，若跟修成大结果的大德者相比，差的还很多。
按照先生的意思，天道既然给予世间功德业报，便会扶持有德者成为强者。
他们通常来讲，代表寻常百姓的利益，进而维持天道平衡。
存在侥幸心理，或许会侥幸一时，不一定能侥幸一世，害人之心，断然是不可有！
“这便是所谓的天道轮回！”
李修缘颇有深意的看着何风在。
“你心中那些违逆教化，违逆功德造化的想法，非万不得已，切不可轻用！”
何风在小心问道，“若是些天道禁术，或者人妖之恋呢，先生以为……”
李修缘愣住，他还真有逆天道的心思？
“天道禁术会损伤人间气运，人妖相恋倒是无关紧要，关键绵延子嗣便是逆天道，妖道和人间道不同，那不是乱套了么！”
何风在讪笑道，“何某说的并非自己，替师门打听一番而已！”
李修缘忍不住笑出声。
这个何风在！
偏跟他打听逆天道的事，莫非，他真就认为眼前这个书生，不是个正经书生？
“你说的这些之所以被禁止，并非是对天道有多大伤害，而是后果会破坏平衡之道！”
“一次破坏规矩，并无大碍，天道若不加以处置，旁人效仿成风，气运大乱可还得了！”
“那些靠气运修行的仙门、大修得知是你搞的鬼，能放过你？”
何风在怕的就是这个。
因此沉默不语。
李修缘继续道。
“再者而言，破坏规则的人，久之，便想凌驾于规则之上，渐渐生出操控生灵的欲望，圣贤称欲望乃洪水猛兽，其言不假！”
何风在听的有些出汗。
他从纵狼山出来，便在思虑，或可利用平衡之道做些天道不允许的事，但越想越觉得危险。
听先生又一番教化，这才明悟。
并非钻规则的空子不可为，而是一旦钻了空子，便会将欲望的闸口给打开。
最后被欲望反噬，坠入万劫不复之渊。
便如先生所说，天道轮回！
李修缘观其神色，问他道，“你是想听若在不得已时，该如何去做，对么？”
“先生请指教！”
何风在没有否认，继续问道。
李修缘叹息一声，今日恐怕又要说多了。
“真想做，便需做的极为隐秘，让知情人限制在极小的范围，且能恪守这个秘密！”
“切记，不可因此伤及无辜，因果太大，恐怕你的修为补救不了！”
何风在点头，李修远继续。
“你破一件因果，需用十件、甚至百件功德来弥补，善后的事，需做细致些！”
“那是自然！”何风在回应道。
先生讲这么细，说明他求教的事可以做。
李修缘不打听具体何事，但他知道，何风在打听的事，虽违背天道，对生灵并无荼毒。
“若非做不可，我思虑个让天道失察的障眼法门传你，至于用不用，你需斟酌清楚！”
“但有言在先，若因此乱了大因果，我可是会出手了结这因果！”
李修缘思路再三，又说道。
该讲的话都讲到了，但何风在或者他的师门能否做到，实在难说。
有个能遮蔽天道探查的法门更稳妥些。
何风在闻言大喜，“先生若是愿意传授障眼法门再好不过，何某……”
“免了，我是看在这顿饭的份上！”
李修缘制止他行礼。
何风在又笑着试探道，“先生，到时候若是何某吃不准时，可否请先生……”
“你想把我卷进去？”
李修缘略微瞪眼，这顿饭他真不想吃了。
何风在笑着不说话，不论先生愿意，或者不愿意，他都不想听到答案。
他只提一嘴让先生知道，将来某一天或许需要先生帮忙。
等需要之时，直接去找先生即可，反正提前打过招呼了，料定先生不会袖手旁观。
“我敬先生一杯！”
何风在满脸堆笑，小人得志般举起酒杯。
“哎……”
李修缘发觉，竟被何风在套进去了，无奈跟他碰了一杯。
“何兄，如今乱世是因强弱失衡，战争最终的目的，为让世间回到平衡轨道！”
“期间多有杀戮，最后称王的人，造的业瘴何其之多，但因让世间趋于平衡，因此天道会赐予他气运，甚至让他得道飞升。”
“这便是一种违背教化和功德造化，却得到天道恩赐的例子！”
何风在听先生话未说完，便没接茬。
李修缘继续道，“这种得道，并不能让鸡犬升天，未降在他身上的业报，会殃及后代！”
“史上开国之君的后代，或兄弟相残，或王朝覆灭后被灭族灭种，这便是业报！”
何风在听的后背发凉，“何某知道了，必不会做殃及后代，或挚友亲朋之事！”
李修缘还是叮嘱他一声，“所以，做与不做你需慎重考虑后果！”
何风在连连称是。
这顿饭吃的颇久，晌午过了一大半才结束。
何风在还请教了许多，李修缘事无巨细都详加叙述，醍醐灌顶之处，何风在受益匪浅。
分别之后，李修缘便回了房间。
他将窗户打开，让初秋的风，吹在脸上。
沿着风的方向看去，起伏如奔走的山峦，层峦叠嶂，白云其上，河流其下。
何其美不胜收！
虽世间有不如意之处！
因此消失了，倒也是可惜！
李修缘想到了野狐山，想到了柳城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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