尚还在铺子门口没有离去的侯府几位公子,听着大堂里传来的议论声,不觉面红耳赤。
“我们先离开吧?”
云湛觉得有些丢面子,好歹他们也是身份尊贵的侯府公子,什么时候沦为笑柄过?
若是往常,他们早就命人去堵住那些人的嘴了。
可如今,他们实在是理亏。
若是再因此针对那些百姓,只怕秋儿更加不待见他们了。
“不了,就在旁边守着吧,我想等着送姐姐回去。
否则我怕宋言那混账不死心!”
江沛紧捏着拳头,不管江忆秋要不要,他身为她的弟弟,就是应该要保护她的安危。
他才不放心将江忆秋的安危交到那摄政王的手上!
那男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,定然是看中了江忆秋身上的利益了!
江沛越想越觉得怄气,江忆秋那蠢女人,怎么谁都能相信的?
……
最后,甚至就连江逸都留了下来,没有一个人提起要回去看一看江瑾轩。
此刻,江瑾轩正浑浑噩噩的躺在床上。
他空洞的双眼盯着帐顶一动不动,江夫人看不得江瑾轩这样,进门开始就抹起了眼泪。
对于这一切,江瑾轩置若罔闻。
他已经不想活了,他所有的家当都拿给了江逸,让他帮着一起赔偿给了江忆秋。
“儿啊!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啊?有什么事过不去的?
你这样让娘亲可如何是好?你不知道,你父亲他要纳妾呀……
娘亲只能依靠你们兄弟几个了……”
江夫人坐在床沿边哭哭啼啼的,江瑾轩古井无波的眼,只有在听到江远山要纳妾的时候稍稍动了动,很快就平静了下去。
江夫人哭了半天,无人回应,她只能讪讪的回去了。
待屋内空无一人的时候,江瑾轩终于动了,他忍着身体上的钝痛缓缓起身,去到了桌边,拿起了放在那的匕首。
塞到了枕头下后,又重新躺回了床上,恢复了死气沉沉的模样。
……
另外一条街上,苏半夕半天也没将大皇子府的门给敲开。
她恨恨的回了马车上,却没打算离开。
她就这么守在了府门口,誓要等到大皇子开门!
苏半夕不知道的是,大皇子其实早就从侧门离开了,开玩笑!他那么忙,怎么可能被苏半夕给堵在府中?
大皇子此刻也在盘算着,是不是要现在就将苏半夕给舍弃了。
在他看来,苏半夕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。
别提她还一个劲的纠缠,想要借腹上位,开玩笑!就她那么身份怎么可能成为他的皇子妃?
“想办法将那苏半夕给本皇子弄走,她肚子里的孩子,也想办法除掉,注意不要留下把柄。”
大皇子远远的看着,那还坚守在他宅院门口的马车,心里无比的烦躁。
早知道这苏半夕这么没用,还这么难缠,当初说什么也不会找上她!
还不如找江忆秋了!
身后的随从点了点头便离开了,他向来都是唯主子马首是瞻,根本不管主子的吩咐是不是合理,甭管什么任务,主子吩咐了,他照做便是。
于是,当苏半夕在马车上浑浑噩噩浑身难受的时候,马匹突然受了惊!
嘶鸣着就飞奔了起来,苏半夕脑袋猛的磕在了马车上,剧烈的疼痛和晃动,让她瞬间瘫坐在了毛毯上。
“姑娘,惊马了!”
几个丫鬟也不知道怎么办了,刚才马车一直是停在大皇子府门口的,她们也怕车夫得知了姑娘的秘密,便将车夫打发到一边候着去了。
惊马的时候车夫根本就来不及赶过来,所以马车上就只有苏半夕和几个丫鬟。
“混账!你们是想害死我吗?还不快去勒马?”
苏半夕气急败坏的将靠着她最近的一个丫鬟往外推去,那丫鬟根本没想到苏半夕会这么狠,她根本都站不稳,苏半夕就将她往外面推!
这么做的结果就是,那丫鬟整个人都摔下了马车……滚落在地上,脑袋着地当场后脑勺开瓢,血溅的有半人高,狠快便没了气息……
马车上另外三个丫鬟被这一幕给吓坏了,她们瑟缩着挤在了马车的另一端,根本不敢靠近苏半夕。
“姑娘,我们不会驾马车……求求您饶了我们吧,姑娘……求您了……”
“我们不想死啊!求姑娘饶命……”
……
丫鬟们快要吓死了,马匹在长街上不断的飞奔,更何况这个时间,路上并非无人,只是比最热闹的时候少了稍许一些人而已。
若是不注意的话,马匹撞上人,那整个马车可都是要翻了的!
就在这时,马车突然猛烈的颠簸了一下!
“都给我闭嘴!还不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?”苏半夕抓紧窗框,脸色骤变。
“姑娘,好像是车轮子出问题了!”
一个稍微胆大点的丫鬟,将脑袋探出了马车看了一眼。
受惊的马匹已经彻底失控,撒开四蹄向前狂奔。
马车剧烈颠簸,苏半夕被甩到车厢一侧,额头撞在木框上,顿时一阵眩晕。
外面尖叫声四起,伴随着货物倒塌的轰响。
透过摇晃的车帘,她看到街边的摊位如多米诺骨牌般接连被撞翻,瓜果蔬菜滚落一地。
“拦住那马车!要撞到人了!”有人高喊。
一声闷响后,马车猛地倾斜,苏半夕整个人被抛向空中,又重重摔回座位。
她听到一声女子的凄厉惨叫,随后是人群的惊呼。
“出人命了!马车撞到孕妇了!”
马车终于停下,歪斜地卡在一处倒塌的货架旁。
苏半夕强忍眩晕,推开变形的车门,踉跄着下了车。
眼前的场景让却她瞳孔骤缩!
一名腹部隆起的年轻女子倒在血泊中,身下蔓延开的鲜血触目惊心。
周围散落着破碎的陶器和布匹,显然是个卖布的摊位。
在妇人不远处,还有两个身影,显然是刚才从马车内被甩出去的丫鬟,此刻两人满脸是血,浑身颤抖着,已经起不来了。
“我的孩子……救救我的孩子……”孕妇微弱地呻吟着,脸色惨白如纸。
围观的人群迅速聚集,有人去扶那孕妇,更多人则愤怒地围向苏半夕。
“又是侯府的那位表姑娘!”
“这些权贵真是可恨,在街上纵马伤人!”
“那孕妇已经七个月了,这下可怎么好!”
指责声如潮水般涌来,苏半夕后退一步,后背抵上歪斜的马车。
她的额头隐隐作痛,一缕鲜血顺着太阳穴流下,但此刻她顾不得这些。眼前那摊刺目的鲜血让她腹中一阵绞痛,仿佛有什么在往下坠。
“都闭嘴!”她突然厉声喝道,声音尖利得不像自己,“是这贱民自己不长眼,挡了本姑娘的路!”
人群安静了一瞬,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愤怒。
“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?”
“权贵就能草菅人命?”
“侯府表姑娘可真是不要脸!”
一片烂菜叶子飞来,砸在苏半夕华丽的裙摆上,留下污浊的痕迹。
她低头看着那污渍,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。
这些贱民,怎么敢?
“姑娘,我们快走吧……”仅剩的一名丫鬟颤抖着拉住她的袖子。
苏半夕甩开那丫鬟的手,竟从腰间抽出一把精致的短剑!
那匕首制造精细,是大皇子送她的防身之物,苏半夕一直很宝贝。
剑刃在阳光下闪着寒光,指向人群。
“谁再敢辱骂本姑娘,我让他血溅当场!”她声音嘶哑,眼中燃烧着疯狂的怒火。
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住,一时间无人敢动。
苏半夕感到一阵快意,但随即腹中绞痛加剧,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从腿间涌出。
她低头一看,只见鲜红的血液已经浸透了下裙,顺着脚踝流到地上,与那名孕妇的血混在一起。
“她!她流血了……”有人小声说道。
苏半夕脸色瞬间惨白,手中的短剑“当啷”一声掉在地上。
她双腿发软,不得不扶住马车才没有倒下。
腹中如刀绞般的疼痛让她弯下腰来,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。
“这……该不会是……小产了吧?”一个妇人惊讶地捂住嘴。
“苏表姑娘居然有孕在身?”
“未婚先孕?”
“孩子是谁的?”
“权贵真会玩……”
……
窃窃私语如毒蛇般钻入苏半夕的耳朵,她想要反驳,却疼得说不出话来。
眼前一阵阵发黑,耳边嗡嗡作响。
她看到人群自动分开,一个熟悉的身影快步走来!
苏半夕视线已经模糊了,她努力睁大双眼,想要看清楚来人,但是任由她怎么努力,却怎么也看不清!
来人一身玄色锦袍,面色阴沉如水。
他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迹和苏半夕惨白的脸色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,随即脱下外袍裹住她,将她打横抱起。
“都散了!”他厉声喝道,随行的侍卫立刻驱散人群。
苏半夕虚弱地抓住他的衣襟,嘴唇颤抖:“殿下?是殿下吗?孩子……孩子……”
男人没有回答,只是大步走向停在路旁的轿辇。
身后,百姓的议论声如潮水般涌来:
“刚才那男人是谁?怎么好似没见过?”
“看衣着和气度,身份定然尊贵!”
“难怪这么嚣张,原来是攀上了高枝……”
“那孩子莫不是……”
苏半夕浑浑噩噩将脸埋进男人的胸膛,泪水无声滑落。
她苦心经营的一切,今日全毁了。
而更令她恐惧的是,殿下抱着她的手臂,僵硬得如同抱着什么烫手的山芋。
轿帘落下,隔绝了外界好奇的目光,却隔绝不了那些即将传遍京城的流言蜚语……
那一直跟着苏半夕的丫鬟没能上轿辇,只能默默跟在旁边。
刚才她就听到了,表姑娘唤此人殿下,可她不敢说!此人哪里是殿下?
分明是苏家的表公子……
丫鬟脸色惨白,她不敢去想苏半夕被苏家之人带回去……
……
城外,马车微微摇晃,车轮碾过官道的声响规律而沉闷。
江忆秋捏着刚刚收到的密信,指尖不自觉地用力,薄薄的纸张被攥出细碎的褶皱。
她眉心紧锁,目光落在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上,却什么也没看进去。
“怎么了?消息不可靠?”身旁传来低沉磁性的声音。
玄冥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她的眉心,带着薄茧的指腹缓缓揉开她紧蹙的眉头。
这动作太过亲昵,江忆秋下意识要躲,却在看到他眼中罕见的关切时停住了动作。
这男人难得没有上手直接抱她……
“消息应当属实。”她将密信递过去,“苏半夕被苏家表公子带回苏府,现下被囚禁在祠堂偏院。”
玄冥接过信笺,眉头微挑:“苏家表公子?聂明远?”
“你认识此人?”江忆秋眼中闪过一丝诧异,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,她都没见过此人,更没听过此人的名号。
只是,此人突然出现,总是让她觉得不安。
“三年前科举二甲第十七名,现任礼部主事。”
玄冥唇角勾起一抹冷笑,“表面温润如玉,实则心狠手辣。苏家特意将他从江南召回来,怕是为了制衡日渐不听话的苏半夕。”
江忆秋心头一震。
前世她对这位苏家表公子几乎毫无印象,苏半夕离开苏家后便如人间蒸发。
而现在,这个在前世毫无存在感的人,竟成了扭转局势的关键?
“这与我记忆中的发展不同啊……还真是难办。”她暗自嘀咕了一声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花纹。
玄冥眸色深沉,将密信凑近烛火,看着火舌吞噬纸张:
“你自侯府独立后,做的每件事都在改变那些人的轨迹。
大皇子与苏半夕的关系分崩离析,现在又多了个聂明远……”
他转头凝视江忆秋,“蝴蝶振翅,飓风将至。”
马车突然颠簸,江忆秋身子一歪,被玄冥稳稳扶住。
男人身上清冷的松木香萦绕鼻尖,她恍惚想起前世那匆匆一瞥,似乎也是这气息笼罩着她,只不过那时带着浓重的血腥味。
“你认为聂明远此举是何用意?”她稳住心神问道。
玄冥手指轻敲窗棂:“苏半夕当街小产,丑闻已经传遍京城。此事只怕是超出了苏家的盘算和预料,按照密报来看,苏半夕明面上与苏家不再有关系,实际上应该一直受到苏家摆布才是。”
他眼中闪过一丝讥诮,“如今看来这位表公子,恐怕不只是想当个刽子手那么简单。”
江忆秋心头一凛。
前世苏半夕生意壮大,大皇子势力迅速膨胀,如今想来确实蹊跷。
若聂明远一直是潜伏在暗处的推手……
“大皇子那边必定也得到了消息。”她沉思道,“苏半夕腹中胎儿若真是大皇子的……”
“那就有趣了。”玄冥轻笑,“大皇子不会放任自己的血脉落在别人手中,而苏家那老狐狸最擅长的就是待价而沽,所以我猜测苏半夕今日惊马只怕是人为,而且是大皇子所为……”
车外传来侍卫的轻叩:“主子,还有十里就到别院了。”
“秋秋。”玄冥突然唤她,声音柔和,“无论历史如何改变,结局都不会超出你我预料。”
她转头看他,男人轮廓分明的侧脸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深邃。
这个前世她至死都没看透的摄政王,如今却与她有了亲密的关系。
“玄冥。”她轻声道,“我想见见这位苏家表公子。”
玄冥眼中闪过一丝讶异,随即了然:“你是怕他与大皇子勾结?”
“他的出现,让我有太多事情想不通。”江忆秋目光渐冷。
马车缓缓停下,侍卫拉开车门。
玄冥先一步下车,转身向她伸出手。
江忆秋眉眼亮了一瞬,将手放入他掌心。
男人手掌温暖干燥,稳稳地握住她。
“三日后苏家设宴,庆贺苏老夫人七十大寿。”玄冥低声道,“届时,你会见到这位表公子。”
江忆秋有些诧异:“苏家多半是不会邀请我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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