追书网 > 网游竞技 > 耶路撒冷 > 《天国下的守墓人》 Part.2

??(三)嗨,穿红裙的玛蒂尔达

  

  那天晚上,兰开斯特跟在杰弗里的身后,走进灯火辉煌的金色宫殿。

  杰弗里的帽檐上,那一枝细小的金雀花,吸引了无数惊诧的视线。

  红发的美少年,仿佛不属于这个人间的精灵,他穿过晚宴大厅的中央,走向坐在王座上安茹伯爵。

  

  伯爵身旁,坐着一个红色长裙的女子。

  女子手托权杖,头戴金色的鹿角王冠。

  杰弗里走到女子的面前,屈膝行礼,他吻着她的手:“愿殿下永享荣光。”

  红裙女子是已故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妻子,曾经的德国女皇;她亦是英格兰王亨利一世的女儿,在“白船”中身亡的威廉王子的妹妹;她宣称自己为英格兰王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。

  

  女子神情高傲,不可一世。然而在红发的少年来到她的面前的那一瞬间,她没能来得及掩饰住眼中的那一抹惊艳。

  杰弗里淡淡地垂下眼睛,避开了玛蒂尔达公主的目光。

  然而纵使他竭力回避,那一夜的邂逅,终究还是改变了所有人的人生。

  

  庆典之后,玛蒂尔达公主并没有动身返回英格兰,她留在了安茹宫廷。

  一个月之后,富尔克五世宣布了杰弗里和玛蒂尔达订婚的消息。

  

  就在这一年,在逐渐变得寒冷的一个秋夜里,安茹的王宫灯火通明。

  助产士和医生们在伯爵夫人的房间里紧张忙碌,仆人们则在走廊上慌里慌张地奔跑着传达消息。

  

  兰开斯特轻轻推开宫殿深处一扇精美的木门。

  房间里十分安静,点着数十支深红色的蜡烛,一层又一层浅黄色的轻纱垂在地面,光线温暖柔和。

  兰开斯特向站在婴儿床边的红发少年走去。

  

  “杰弗里殿下?”兰开斯特说,“是您叫我来的吗?

  

  “嘘……”杰弗里转身,用手指在唇上轻轻地比了一下。然后向他招招手,“别吵,过来。”

  

  兰开斯特走到他身边。

  他看向摇篮里。

  一个头上顶着稀稀落落的红色毛发的粉团子正躺在摇篮里,紧紧地闭着眼睛。

  

  兰开斯特张大了嘴:“它好可爱……”

  

  杰弗里温柔地凝视着摇篮里的婴儿,目光中充满了爱意,“他是我最小的弟弟。”

  

  “他叫什么名字?”

  

  杰弗里伸出手,轻轻地用手指摸了摸婴儿的脸颊,“加西亚。”

  然后他甜蜜地笑着说:“他真漂亮,不是吗?”

  

  兰开斯特点点头。

  

  杰弗里弯下腰,吻了吻婴儿的额头,“我要永远庇护他,让他在我的怀里无忧无虑地长大……我还要给他这个世界所有最好的东西,一切他想要的……”

  

  兰开斯特听了,认真地看着摇篮里沉睡的加西亚,然后说:“我也会保护他的。”

  

  杰弗里微微一笑。

  他静静地站在摇篮边,许久,然后说:“我父王要离开法国,到耶路撒冷去。”

  

  “耶路撒冷?”兰开斯特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,“为什么?”

  

  杰弗里摸了摸兰开斯特的头。

  他没有解释,仿佛是在自言自语那样,他继续说,“我将要继承安茹伯爵的王冠。然后南特,曼恩,旺多姆……这些地方的领主都将向我效忠,我还会娶英格兰的玛蒂尔达公主为妻……”

  

  红发的王子在说着这些话的时候,目光中透出寒冷而寂寥的神色来。

  “有时候,我对未来感到害怕……”

  杰弗里说。

  

  兰开斯特心中一痛,轻轻握住杰弗里的手。

  杰弗里转过头,忧伤的神色又从他的蓝眼中褪去,他淡淡地笑着,“但是你是不会感到害怕的,对吗?小兰开斯特。”

  兰开斯特挺起胸,“我会保护您的。我会成为最强大的骑士,我会守护安茹,您,还有加西亚,我永远不会让殿下感到害怕……”

  

  杰弗里轻抚着兰开斯特雪白的脸颊,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柔情,他又一次低下头,吻上兰开斯特的唇。

  兰开斯特瞪大了绿色的眼睛。

  摇篮里,粉色的婴儿在睡梦中露出笑靥。

  

  加西亚出生后第三天,十五岁的杰弗里与二十六岁的玛蒂尔达在安茹的大教堂里举行婚礼。紧接着,杰弗里继承安茹伯爵的封号,加冕仪式完成的次日,富尔克五世便启程离开了法兰西,前往耶路撒冷。

  

  兰开斯特始终记得那一天,那场在卢瓦尔河畔,在金色的落叶中举行的婚礼。

  那似乎是唯一一次,兰开斯特看见玛蒂尔达不穿红裙的样子。

  

  英格兰的公主穿着白色的长裙,手中捧着白色的百合花。

  安茹的王子托起她的手,脸上没有一丝表情。

  神父宣布这桩婚姻被上帝所祝福,然后玛蒂尔达转过身,面向红发的王子。

  杰弗里揭开她头上的白色长纱,低下头,嘴唇在她的脸颊上淡漠地触碰了一下。

  即使是在神坛下远远地看去,兰开斯特仍能感受到,那一吻的冰凉与无情。

  

  玛蒂尔达从不微笑。

  杰弗里却对任何人都微笑。

  只是,从不对玛蒂尔达露出微笑。

  

  1133年,杰弗里和玛蒂尔达的第一个孩子在伦敦出生。玛蒂尔达用她父亲的名字为这个男孩取名为亨利,整整两年,杰弗里从未去到过海峡的那一边,去看亨利一眼。

  而此时,耶路撒冷的富尔克五世派人来到安茹,希望将加西亚从安茹接往东方,杰弗里一开始拒绝了父亲的计划,坚持要将加西亚留在他身边。

  然而不久之后,他又改变了初衷,并将加西亚与他的姐姐凯瑟琳公主一起,送往了耶路撒冷。

  

  1135年,亨利一世去世,史蒂芬和玛蒂尔达争夺王位,英格兰内战爆发。

  两年后,史蒂芬在伦敦称王,玛蒂尔达带着她的军队暂时撤往海峡对面的法兰西。

  当玛蒂尔达抵达安茹王宫时,已有关于兰开斯特和杰弗里的流言传入她的耳朵。

  

  在王宫的走廊里,正是当年兰开斯特遇见杰弗里的那一处转角,兰开斯特同杰弗里谈笑着,玛蒂尔达牵着四岁的亨利朝他们迎面走来。

  当那鲜红的裙子飘进兰开斯特的视线里时,兰开斯特一愣,停下脚步。

  

  玛蒂尔达低下头对亨利说:“亨利,去吻你的父王。”

  

  年幼的孩子踟蹰着,然后向杰弗里走过去,嘴里软软地呼唤着:“父亲……”

  杰弗里连看都没有看亨利一眼,面无表情地从玛蒂尔达的身边经过。

  兰开斯特看了看玛蒂尔达。

  

  穿红裙的公主面上毫无一丝波澜。

  兰开斯特跟在杰弗里的身后追去。

  他轻轻走进杰弗里的房间。

  年轻的安茹伯爵正坐在窗前,窗外,是从帝国时代起就未曾有一丝改变的深绿色的森林。

  

  每天清晨,兰开斯特都会在森林中勤奋练剑,直到第一缕阳光照上树梢。他曾经许下誓言,要成为整个欧洲最强大的骑士,如今,他正朝着这个目标飞快地成长着,一日比一日更强。

  

  兰开斯特走到杰弗里身后。

  他将手放在杰弗里的肩膀上。

  杰弗里轻轻地握住他的手,嘴角露出微笑:“小兰开斯特,今天我收到加西亚的给我写的信了。”

  “是吗?”

  “他的字写得非常好看。”杰弗里的脸上满是温柔的神情,“他真是聪明极了,不是吗?才九岁,他的拉丁文就可以出口成章……”

  红发的安茹伯爵一面说着,双肩却开始微微地颤抖起来,“是我的错……兰开斯特……”

  

  兰开斯特弯下腰从后面拥抱住他,“不,殿下,您没有做错任何事。”

  杰弗里摇摇头,“当初是我把他送走的,如果我不答应父亲,如果我没有将他送到耶路撒冷,他就不会遇到那么多痛苦的事情。”

  

  兰开斯特小心翼翼地吻了吻那红色的长发:“那些都已经过去了,殿下。加西亚现在在罗马过得非常幸福,他是法兰西的金童,听说教皇十分宠爱他。”

  杰弗里的眼睛仍旧被悲伤笼罩,他轻声道:“凯瑟琳……”

  

  正在这时,房间的门发出砰的一声。

  兰开斯特惊讶地转身。

  玛蒂尔达穿着盔甲,红裙上满是从校场上带来的灰尘,她直接走到杰弗里的面前,神情冰冷:“您该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了,伯爵大人。”

  

  就在玛蒂尔达出现在杰弗里面前的一瞬间,所有的温柔神情都从红发王子的脸上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  那样突兀而刻意的转变,令兰开斯特的心里产生了一丝疑惑。

  

  杰弗里的目光落在窗外,一言不发。

  玛蒂尔达解下佩剑,往地上一扔,发出巨大的声音。

  她走到杰弗里的面前,摘下骑马的手套,抓住他的下颚。

  玛蒂尔达抬起他的脸,迫使杰弗里看向她的眼睛:“不要试图向我挑衅,杰弗里。下一次,别再让任何关于你的流言跑进我的耳朵。”

  

  “什么时候轮到妻子可以管制丈夫的言行了?”杰弗里微微皱眉,他偏过头避开玛蒂尔达的手,“离开我的视线,立刻,马上,我一秒钟都不想看见你。”

  说完他站起身,还没走开,玛蒂尔达就一把抓住他的手臂,将他用力摔在桌面上,单手捏住他的脖子。

  她俯下脸,逼视着那双美丽的蓝色眼瞳,低声道:“杰弗里,不要妄想你能从我的身边挣脱。从你第一天出现在我的视线中起,你就永远也无法逃出我的手心了。”

  

  说完,玛蒂尔达冷冷地吻了吻杰弗里的嘴唇。

  

  杰弗里的眼角一瞬间染满耻辱的红色,他用力推开玛蒂尔达,双手握拳,脸色苍白。

  玛蒂尔达后退了几步,然后靠在窗台边,淡淡地,她语气笃定道,“别再欺骗自己了。杰弗里,你已经爱上我了。”

  

  “永远不可能。”

  

  玛蒂尔达看着杰弗里。

  杰弗里的眼睛看向别处。

  玛蒂尔达朝杰弗里走去,“你躲不开我的视线的,杰弗里。你想要的一切,我都可以给你,我可以给你英格兰的王冠,领土,财富,这世界上的一切。然而,我也可以毁了你。”

  

  玛蒂尔达站在杰弗里的面前,如同宣布诏令一样,扬着小巧的头,她对杰弗里说:

  “我,红衣的玛蒂尔达,英格兰的女王——

  “我生来,就是为了统治他人——而你,安茹的杰弗里,你生来,就是属于我的。”

  

  “永远——不可能。”

  杰弗里再次强调了一遍,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。

  玛蒂尔达站在他身后,她默默凝视着杰弗里背影的目光里,仍旧看不出一丁点的柔情。

  随后她淡淡瞥了兰开斯特一眼,也走出门去。

  

  (四)空誓言

  

  那一天,直到傍晚,兰开斯特都站在那间空无一人的房间里,整个人被一种轻飘飘的失落感俘获了。

  就像当年,在伦河畔的城堡里,每一个寒冷的秋日,兰开斯特安静地站在阁楼的门口,默默注视着母亲的侧影一样。

  孤独,细密的悲哀,像水一样淹没了他。

  

  ——看着我,转过头来看着我,母亲。

  兰开斯特在心里呐喊道。

  ——别再看着那些干枯的碎片了,看着我啊……

  那些年幼的兰开斯特始终没能喊出来的话,这一天,他还是没能说出口。

  

  他无法说出口。

  自始至终,那双竭力避开玛蒂尔达的视线的蓝色眼睛,一次都没有看向他。

  他从未看向他。

  

  那些许下的誓言是空虚的。

  兰开斯特恍然大悟,他梦想成为骑士,梦想着去守护去效忠的那个美丽的人,从未需要过他。

  那些年少时温柔的吻,是空虚的。

  他的爱,他的愿望,也都是空虚的。

  

  那天晚上过后,有什么东西似乎改变了。

  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变。

  兰开斯特仍旧以杰弗里的第一骑士自居。

  流言仍旧在传。

  杰弗里仍旧不对玛蒂尔达展露一丝一毫的微笑。

  唯有不同的,是兰开斯特日渐成熟的身体和技艺,还有围绕在他身边逐渐增多的少男少女。

  一面是鲜花和赞美。

  一面是声名狼藉。

  

  他和安茹伯爵的传言于是被忽略了,取而代之的,是安茹的宫廷里对他不满的声音慢慢累积。

  不过战争很快改变了现状。

  

  玛蒂尔达在法国整顿完毕,再次向海峡对面的王座发起进攻。

  安茹伯爵参战,兰开斯特随杰弗里回到英格兰的土地,在那场漫长无比的王权争夺战中,兰开斯特名声大噪。

  他配着一把有冰蓝色剑刃和玫瑰花纹的名剑。

  从没有一个敌人能靠近他身体一英尺的距离。

  然而他又是如此年轻,高挑,白皙俊美。

  于是“玫瑰骑士”的称号在英格兰的土地上流传开来。

  

  五年之后,玛蒂尔达在林肯击败了史蒂芬,登上王位。英格兰的女王与年轻的安茹伯爵共享王冠,一个领土空前辽阔的跨海帝国被建立起来。

  女王性格暴躁,独断专行,在她的臣民之中不受爱戴。女王的丈夫,安茹的伯爵却亲切温柔,并且又拥有世间罕有的美貌。于是轻易地,英格兰人对这个来自法国的王的喜爱,超过了他们自己的女王。

  

  在伦敦的街头,兰开斯特总是能听见用六弦琴伴奏的歌谣。

  人们传唱着玫瑰骑士在战场上守护国王的故事,传唱着他们取得胜利的那一天,安茹的王骑着一匹白色的骏马走进城门,红发国王的帽檐上,斜戴着一支鹅黄色的金雀花。

  “金雀花的王,安茹的王……

  世界上所有的玫瑰都会守护他……”

  歌声传遍了英格兰。

  

  在昏暗的王宫里,兰开斯特站在宫殿的外廊上,望着王庭中纷纷扬扬的大雪。

  雪地里,穿着火红长裙的玛蒂尔达正在向宫殿走来。

  女王的棕色发髻上落满白雪。

  兰开斯特从没有向女王行过礼。

  女王亦从未和他有过一次交谈。

  这一次,依然如此。

  

  兰开斯特与女王擦肩而过,他潇洒地抖了抖宽阔的白披风,走进茫茫大雪。

  一扬手,来自罗马教皇的火刑判决书在风雪中飘得无影无踪。

  

  这天晚上,兰开斯特带着一身伤回到宫殿里。

  安茹的王披着御寒的大氅,站在他房间的门口等着他。

  那莹莹的暖黄色烛光下,红发的男子仍旧美得惊人。

  

  “杰弗里殿下……”

  

  杰弗里推开房门,将兰开斯特扶进房间。

  兰开斯特心存愧疚,默默地坐在床边处理着自己的伤口。

  安茹的王坐在不远处的桌子旁,看着他。

  

  “是异端审判局的使徒?”安茹的王忽然开口问道。

  

  兰开斯特点点头,包扎好肩膀。

  

  “兰开斯特,你离开这里吧。”杰弗里说。

  

  兰开斯特大吃一惊,手里的药水砰地一声落在地上。

  

  杰弗里淡淡地说,“去参加十字军,然后就不会再有人为难你了。”

  

  “不要,”兰开斯特急忙道,“我不会走的。”

  

  杰弗里没有回应兰开斯特的话,“你可以加入圣殿骑士团,安茹伯爵代代都是圣殿骑士团最慷慨的资助者之一,你如果进了圣殿骑士团,一定会十分顺利的。”

  

  兰开斯特碧绿的眼睛里满是惊心的痛色,年少时亲昵的称呼忍不住脱口而出:“杰茜,你要赶我走吗?!”

  

  杰弗里转过头,那双被称为是“盛满了卢瓦尔湖的碧波”的蓝色眼睛,静静地凝视着他。

  

  “加西亚已经十二岁了。”

  安茹的王这样说,“下个月,我要册封他为诺曼底公爵。他将是我的继承人。他会拥有整个英格兰,诺曼底,安茹,南特,曼恩,旺多姆,还有纳瓦拉的领土,我要让全世界都属于他……”

  

  啊,就要结束了。

  兰开斯特悲伤地想道。

  

  终于——

  走到尽头了。

  虽然从很久之前他就知道,这一天总会来临。

  

  但兰开斯特仍然哀恸地说:“我不要离开你,杰茜,我可以去跟女王说清楚,我并没有和你……”

  

  “嘘……”

  杰弗里走到兰开斯特的面前,如同安慰受伤的孩子那样,轻声止住了兰开斯特的话。

  他低下头,一如当初,他们还年少的时候,温柔地吻上兰开斯特的嘴唇。

  那是一个不含任何意义的吻。

  纯洁的吻。

  真正无情的吻。

  

  “原谅我,小兰开斯特。”

  杰弗里说。

  

  一个月后,兰开斯特离开英格兰,走向东方的圣地。

  

  原谅我,兰开斯特。

  美丽的王子对他这样说。

  原谅我,从来没有爱过你。

  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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