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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似多少年过去了,加西亚忽然发觉自己竟认不出他。在每一个晴朗的天气,加西亚都忍不住想起的人,如今站在他的面前,晃晃的灯火下,眼里流露湖水一样的忧郁。
好不真实。
当初笑容比太阳还要耀眼的骑士之花,怎么会也有这样表情?
又是你的错。加西亚。
加西亚嘴唇动了动,终是说不出一句寒暄的话来,他脸上表情扭曲,沮丧地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。低下头,缩成一团:“兰开斯特,你快走吧。”
兰开斯特并不弯腰,始终维持着一种笔挺的姿态,只用眼睛俯视着他,冷淡的目光里,闪闪烁烁。
“我会走。”他淡淡地、语气笃定地说,“只不过,是带你一起走。我不管你有什么矫情的理由,你在哪里出生,你就应该回到哪里死去。你做错了多少事,就必须亲自补偿。”兰开斯特解开自己的披风,往加西亚身上一扔,盖住他满身血污,他伸手去拉加西亚的肩膀,加西亚躲过他的手,抱着头抵在墙角。
兰开斯特望着他毫无意义死命抵抗的姿势,不由得发出一声冷笑,然后俯身抓住加西亚的腰一提,把他拉起来,半拖半拽地抱着往外走,痛得加西亚嗷嗷乱叫,一阵乱动,血渍脏污全涂在兰开斯特身上,兰开斯特嫌恶地皱了皱眉,刚走出教堂,就看见安德烈举着火把只身一人站在台阶下,教堂的庭院里,离他稍远处,三个不同的方位,站立着异端审判局的暗影。
兰开斯特桀骜地挑了挑眉,他甚至不屑于说一句开场白,直接从身后抽出长剑,奇异的冰蓝剑刃竟在火光下呈现出艳丽的玫瑰红来,孔雀胆一样危险的颜色。
兰开斯特从不知畏惧为何物,他一手捆着加西亚不许他挣扎,另一只手提着剑,剑尖垂地,他对安德烈说:“尽管一起来,异端审判局从前就是我的手下败将。”
安德烈吐吐舌头:“算了算了。我可不想损兵折将。但是兰开斯特,公爵不愿意跟你走,你现在能强迫他,没过几天他就会消失。这一点耶路撒冷的那个人可比你明智多了。我们谁也不能逼他,只有由他自己决定。”说完他把手中的火把晃了一晃,异端审判局的影子便融进黑夜里不见了。安德烈脸上带着笃定的表情,让开道路,还向兰开斯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。
兰开斯特脸色寒冷如冰,抱着加西亚走出教堂的庭园,亨利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,临走前安德烈意味深长地盯着王子瞧个不停,亨利被他的眼神吓得赶紧躲到紧兰开斯特另一侧去。
安德烈嘴角笑吟吟的。
亨利惊恐不安。兰开斯特浑身一团冷,连头发都好似冻住,笔直地垂在肩上。深夜的安条克,已不似从前繁华,老教区的街道上空无一人,加西亚忽然神经质地痛哭起来。亨利呆住,兰开斯特一僵。
令人毛骨悚然的、压抑的哭声在黑暗冷寂的街上渐渐响着,兰开斯特颤了颤,忽然他把加西亚往地上一扔,暴起拔剑,劈头往他砍去,亨利扑上去抱住他的手臂:“兰开斯特!”
叮当。
剑落在地上。
兰开斯特推开亨利,一脚踢在加西亚胸口。这一次下了极重的力气,加西亚贴着地面滚出去老远,肋骨断裂,趴在地上咳血。
亨利脸上全无一点儿血色,兰开斯特发这样的大火,他虽然想护住加西亚,可也被镇得不敢动弹。
兰开斯特厉声道:“我问你,就算我拿剑逼着你,把你捆回英格兰,你也是要跑回来的,是么?”
加西亚怕兰开斯特还要打他,弓着身子蜷成一团,但嘴里却毫不含糊地回答:“没错。”
兰开斯特气得发抖,他从未见加西亚掉过一滴狼的眼泪,如今他要带他走,加西亚却哭得一塌糊涂。
兰开斯特只觉得耳边轰鸣作响,天地间莽莽一片,满世界都是嘲笑他的声音。他笑笑,眼角不由一红:“跟我走,让你生不如死,让你痛苦至极,是么?”
加西亚呜呜咽咽地,把自己缩得更紧,他不敢再回答“是”,但也不肯否认,声音缩小了,他颤抖着道:“兰开斯特,你自己说过,你从不曾喜欢过我,为什么不肯放过我?”
兰开斯特身体晃了晃,眼前一阵失血的昏黑。他静了好一会,突然扑上去一拳打在加西亚脸上,这一下清脆的骨头响,把亨利吓得几乎昏过去。加西亚知道兰开斯特的脾气,必定逃不过这一顿打,兰开斯特也不管他的剑,狂怒之中拳j□j加,打得心痛且爽快,这样可恨的烂人,不如亲手打死,也是一桩惩恶扬善的好事。
亨利醒过神来,从侧面全力抱住兰开斯特的右手,大声哭喊:“你疯啦,你要把他打死了!他是故意气你的!你看不出来吗?”他拼命推兰开斯特,兰开斯特到底怕伤到亨利,终于松手。虽然暴怒,脸上血色却褪得一干二净,好似死人一般,他用发抖的右手捡起剑,站起来,居高临下地指着加西亚,“我问你,在海上,在君士坦丁堡,你是不是决心置我于死地?”
亨利连忙说:“不是!他知道……”
“我要他回答!”兰开斯特喝断亨利的话,剑尖一转挑开亨利,指在加西亚的喉咙上。
加西亚被他几拳打得快死过去,哪里还说得出话来,他在地上挣扎了许久,才慢慢地吐出一个音节:“是。”
兰开斯特笑了一声。
加西亚用手肘撑着地面,支起身道:“你知道太多,又嫌我邪恶,不肯为我效力,我容不得你活……”
“别说了。”
兰开斯特阻止加西亚那些刺激他神经的言语,加西亚胆子反而更大,不顾死活地说:“我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你,不过是利用你,需要你的掩护,学你的剑术……”
“别说了!”
兰开斯特忽然跪下去抓起加西亚,狠狠地咬在他的嘴唇上,吻得那样血腥,让加西亚痛不欲生。加西亚抬起双手搂住他的脖子,唇舌和他纠缠,像末日将至一样,旁若无人地,疯狂交吻,直到血混着唾液顺两人的嘴角流下。亨利在一旁浑浑噩噩地看着,然后转过身,受伤地跑到远处。
这一吻如死一般酣畅淋漓,兰开斯特闭着眼睛,加西亚却一眨不眨,他仔细地、凝视兰开斯特阖上的银色睫毛,靠近过去,刷在他的脸上,像白鸟的羽毛一样柔软,惹人怜惜。他捧着兰开斯特精致的脸,顺着脸颊往上,轻轻吻上他的眼睛。泪水在那紧闭的眼帘后面,轻轻一吻,就滚落出来。
加西亚把他漂亮绝伦的脸弄得满是血污,清亮的泪痕在上面留下凄艳的痕迹。
加西亚几乎要爱上这绝艳的一幕了。他在兰开斯特耳边说:“你真是个傻子,被我骗了那么久。如果我爱你,我不会和你说谎。现在我告诉你,我不爱你,从来没有爱过你。你明白我的意思吗?”
兰开斯特闭着眼睛,过很久,他终于点点头。站起来,把剑收回。
加西亚说:“我有话要和亨利说。你走吧。”
兰开斯特笑了,勾起嘴角,如同濒死的白鸟最后扬起颈项的弧度。临走前的转身,他淡淡留给加西亚一句话:“等你死的那一天,我再问你要另一个答案。”
兰开斯特的身影顺着长街走去,顷刻间,就消失在黑暗里。亨利向加西亚走过来,回头望向兰开斯特离去的方向,心痛地问加西亚:“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他?”
加西亚嘲笑道:“臭小子,你喜欢他?”
亨利立即否认:“怎么可能!”
加西亚站不起来,亨利坐在他身边扶他,加西亚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臂:“亨利,只有这一件事,你绝对不能对我说谎。你喜欢兰开斯特?”
亨利不说话,烦闷地扭过头。
加西亚明白了,他沉声道:“那么你绝不可以再去招惹那个法国王后。”他用力扳过亨利的肩膀,抬起他的头:“亨利,你必须牢记我的话,不可以娶爱琳娜,不可以惹任何一个聪明的女人爱上你,选一个无权无势的平凡女孩做你的王后,否则,你一定会后悔。”
亨利推开他的手,怨恨地说:“兰开斯特根本就不喜欢我!”
加西亚被他推得一摔,勉强撑起来,接着拉住亨利说:“只要你喜欢他,就必须答应我,永远不许再见阿基坦的爱琳娜,答应我。亨利。”
亨利扁着嘴,要哭却又忍住没哭,委屈到了极点。他用力挣开加西亚的手,站起来,连连后退:“他喜欢你!你怎么能这样要求我?你太过分了!”说完转身跑走,加西亚挣扎着想追出去,还没爬起来就摔回地面,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交织在一起,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。他伏在地上发抖,夜间石板地面的寒气侵入伤口,让他感到一阵一阵头晕。
加西亚转了个身,躺在地面,捂着脸,眼泪就从指缝里流出来。
大约过了半个钟头的时间,街道上,从教堂的方向传来孤零零的脚步声。
拄着杖,一步一步,朝加西亚走过来。
加西亚扭头看过去,一个穿着厚重法衣的老人,从浓重的黑暗里走出,提一盏灯,手里拄着十字杖。
加西亚想了想,手脚并用地朝他爬过去,他爬到老人的脚下,抱住老人的脚。无比卑微地、去吻老人的脚背,“主教。”
异端审判局的枢机主教弯下腰,把灯放在加西亚面前,他哑声问道:“公爵大人,您知错了吗?”
“我错了。我知错了……”加西亚拱起身,跪在枢机主教脚下,主教继续问:“那么您愿意忏悔吗?”
“我愿意。”
“您愿意继续从前的道路,依照圣父的旨意去做每一件事吗?”
“我愿意。”
主教于是在他的头顶划下一个十字。他俯身吻加西亚的额头:“那么,我代表圣父,原谅你了。”他从怀里取出一串木棉念珠,放进加西亚手中,慈爱地说:“米兰侯会继续留在你身边,我将返回罗马,把你的忏悔带给教皇陛下。”
加西亚虔诚地亲吻手里的念珠。
“然后,一切又会像从前一样。”安德烈的声音从加西亚身后轻快地响起,他从地上提起油灯,递进主教的手中:“顺便替我向陛下问好。”
“是,侯爵大人。”
安德烈对这个结果感到非常高兴。
他蹲在加西亚身边,刚准备给加西亚一个热烈的拥抱,加西亚冷不防猛地捏住他的脖子:“安德烈,你所希望的,我做到了。我只有一个要求,异端审判局——整个教廷都不再插手萨珊的事情。我会得到耶路撒冷,在这之前,教廷不能再挑起新的一轮东征。”
安德烈微笑问:“不靠教廷,不靠异端审判局,不靠暗杀,你怎么能赢萨珊?”
“我会战胜他。”加西亚斩钉截铁地说:“在战场上。”
安德烈一愣,然后狡猾地转了转眼珠,坏笑道:“我可以帮你永远占有他,你不考虑考虑?”
加西亚用冷漠的眼神回应了他。然后,不容拒绝地要求道:“现在,把莎耶尔还给我。”
安德烈哈哈大笑,他拍拍加西亚的双手:“凶神恶煞的加西亚,现在,你需要的是一个医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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