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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日后,便到了归宁期。
疏影默不作声地为我挽上了青丝,本该愉悦的面上却没有半分喜色。
我自然知道她的愁绪之因,却不愿她为**心,于是笑着哄她,"你不是一直在挂念暗香吗,就要能见到她了,怎么反倒一脸的愁云惨淡。"
她咬了咬下唇,"小姐就这样回去,老爷夫人不知该有多心疼。"
我方欲宽慰她,话未出口,便被轻轻的敲门声打断,寻云的声音响在门外:"吉时将至,不知王妃准备好了没有?"
我示意疏影开门,然后随寻云向王府正门走去。
王府门外,八抬金丝鸾凤轿已早早地在候着的了,只是原该在轿前引导的马驹,因为南承曜的缺席,自然也就没有备。
秦安向我恭身行礼道:"殿下吩咐,今日由老奴护送王妃归宁。待到皇上龙体康泰,殿下会亲自陪王妃至相府赔礼请安。"
我淡淡一笑:"秦总管言重了。百行孝为先,三殿下留在宫中侍奉皇上本是天经地义,父亲母亲定会谅解。"
秦安略略抬头,不动声色地看了我一眼,随后又恢复了一贯的平和。他吩咐轿夫开轿,并亲自为我掀开了轿帘。
礼乐声奏响,轿子很快就起了,却迟迟不见前行。
我隐约听见前方似有响声,却辨不真切,只能低声询问跟在轿旁的秦安:发生了什么事。
秦安犹豫了一会儿,方才开口:"慕容小少爷过来了。"
我一惊,顾不得其他,立刻掀开侧边轿帘,但见一人白衣胜雪,骑在马上对我遥遥笑道:"二姐,我来接你回家。"
我沉下声音,"你胡闹什么?"
他不在意地挑眉一笑,"想你了呀,等不及回家再见。"
我看着笑得一脸无辜的潋,刚要开口,一旁的秦安已经稳步上前对着他行礼道:"慕容小少爷的思亲之情确实可以理解,可是这于制不合,还请小少爷先行回府,老奴随后就将王妃送到。"
潋剑眉一扬,冷声道:"大婚之夜丢下新婚妻子,成婚三日未曾露面,就连归宁也要妻子独自一人,难道这就是合制?"
"圣上龙体违和,殿下亦是不得已……"
"少跟我说不得已,"潋冷笑着打断秦安,"当我不知道吗,就连太子也早在两天前便回了自己府邸,皇上即便尚未完全康复,如今也绝无大碍,他南承曜放着新婚妻子不理,还待在宫中做什么?"
秦安面色未改,依旧平淡地开口,"圣命难违,还望王妃和小少爷见谅。"
他虽是对着潋在说话,言语间却连带提及了我,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,于是开口道:"秦总管不必多说,慕容清明白。"
转眼看潋,他的唇角已经重新勾起了满不在意的弧度,"既然姐姐都能见谅,我还能说什么,同样,既然南承曜执意要做他的孝子,我又有什么理由放过做贤弟的机会?"
我心内苦笑,知道他脾气上来,怎么劝都是不管用的。依他桀骜的性子,即便是把整个三王府拆了,也不是没有可能。
正想着,他却渐渐敛了笑,自马背上看着秦安,一字一句地冷冷开口,"那就不劳秦总管大驾,至于姐姐,我自然会护送她回家。"
秦安没有作答,从我的角度看过去,依旧是眉目平和。
按例,归宁当日,该是由夫婿骑马行于轿前一路引导的。于是潋轻夹马腹,缓缓策马至我的轿旁,笑道:"走吧。"
我看着他,有些无奈地回应,"都这么大的人了,还在这里胡闹,赶快回家去。"
他挑了挑眉,把头微侧过来看我,笑道:"是了,我正要回家,条条大道,谁规定我不可以走这条的?"
一路上,彼此都未开口,我也没再掀轿帘,因为知道,他一直骑马陪在我身边,心底遂安定而温暖。
到了相府,父母并众家人早已等在门外,我刚落轿,便有姨娘上前来为我掀起轿帘,而潋亦潇洒地下马,大步上前,将手递给了轿中的我。
按礼制而言,新嫁娘归宁时若是自行下轿是为不吉,这本该是由南承曜来完成的动作。
停了几秒,我的视线对上了潋明亮柔和的眼,微微笑笑,依然将手轻搭上他刚毅的腕,缓步出轿。
父亲率着众家人向我躬身行礼,在他弯腰的瞬间,我看见了他发心的银丝,心一酸,险些掉下泪来。
秦安亲自指挥人将归宁礼抬入府中,虽是默许了潋的一路护送,他却也坚持跟了过来。
父亲看向这些比礼制之规丰厚了许多的归宁礼,对秦安淡而有礼地开口道谢。
秦安恭敬地答话,又代南承曜解释了一番,然后便随府中婢女到西厅休息。
我端着青釉瓷杯盈盈下拜,向父母奉茶。家礼行过,母亲已经按捺不住地起身,一把将我搂进怀中,眸中泪光盈盈。
父亲亦是动容,他静静地看着我和母亲相拥,半晌后才开口,"清儿,我们先出去了,你好好陪你母亲说说话,她一直在挂念你。"
父亲既这样说了,屋内一众姨娘兄弟便都随之告退,只留下了疏影碧芷等几个贴身丫鬟。
母亲握了我的手,在贵妃椅上坐下,一直不肯放开。
她细细端详了我片刻,然后道:"清儿,你瘦了。"
我笑着回答:"这才三天没见,哪儿能呢。"
看我半晌后,母亲长叹一声,"你心中的委屈我都知道。"
我还未来得及说什么,母亲便略一沉吟,将房内侍奉的丫鬟都打发了。
我有些讶异,疏影碧芷等人,原本就是心腹,连我代嫁这样的事情都未曾避讳,此刻的屏退,又是为了什么?
"清儿,你与滟儿不同,她自小未曾离开过家,到底是过于娇弱。而你虽然遭劫,却蒙苏先生所救所教,见识绝非一般闺阁女子所能及,看似柔若如水,心性却极为坚韧。"母亲依旧握着我的手,轻轻开口,声音里藏了太多的感慨。
"因了这些,有些旧事,母亲想让你知道,若是滟儿,我无论如何也不会透露一丝口风,怕她承受不了,且她日后也不一定能察觉得到。可是如今,嫁与三殿下的人是你,我却不得不说,以你的聪慧,迟早都会知道的,如今的情况是:迟,还不如早。"
我抬眸平静地看着母亲,等待她接下来的话语。而母亲握着我的手更加用力了,并继续开口。
"你该知道,当今皇上,原是前朝护国将军,五年前拥兵直入上京,方改朝换代,有了如今的南朝盛世。"
我点了点头,即便已无记忆,可这种朝代更替的巨变是天下皆知的,五年前,正是父亲,跟随当今圣上挥军直上,自此才开创了南朝的天下。待圣驾入主紫荆宫后,他又分秒未歇地追随南家三公子--如今的三殿下南承曜,肃清前朝余孽,出生入死,立下赫赫战功,方才有了今日位极人臣的荣耀。
"当年的战事,三殿下居功至伟,却也因此失去了挚爱--前朝公主宁羽倾。"母亲看着我,略微停了停,眼里似是闪过一丝悯柔之色,却到底还是一字一句地继续开了口,"他那样爱她,最终,却也亲自逼死了她。"
我微微一惊,由于当今皇上毕竟是弑君夺位得的天下,虽然盛世繁荣,对前朝旧事却向来讳莫如深。
南承曜与前朝公主的这段过往,我从未听闻过,而母亲却在此刻提起,一定事出有因。
"据传,这位公主降生便带有新月胎记,前朝皇上为此摒弃了‘德‘字这一历代公主的惯例封号,特赐名‘玉钩公主‘,并极尽宠爱。他原本是看不上三殿下的,即便他是将门虎子,一表人才……"
我隐约能明白母亲在此刻提及此事的意思,于是隐去自己的讶异,只平静倾听。
"后来,前朝皇上终究是真心实意地疼爱这位公主,遂顺了她。按例,南家所有成员须得来京谢恩,而他们恰恰利用了这个机会,暗地里调动兵马,瞒天过海,于大婚当日冲进了紫荆宫……"
"三殿下是否知情?"我静静开口,打断了母亲的话。
"起兵时,当今皇上曾担心三殿下会因私废公,坏了大事,下了死令不得让他知情。"
我点了点头,心中却很清楚,虽有严令,可人多嘴杂,到底三殿下事先知情与否,除开他本人,无人知晓。
"那一夜,前朝皇上连同十余皇子公主无一幸免,唯一逃出紫荆宫的便只有前朝皇上拼死护着的宁羽倾。可这前朝最后的血脉最终也未能幸免于难,不过多活了三日而已,最后,也一样命丧悬崖。而带兵剿灭余孽,逼前朝公主跳下深崖的,并非旁人,正是三殿下。"
我久久沉默,心底并非一丝触动没有,毕竟,母亲口中的这个人,就要与我相伴一生。
母亲深深看了我一眼,才再开口,纵然自制力极强,语气里也不免带上了几分怜惜愧疚,"或许也正因为如此,三殿下才会性情大变,整日与丝竹美酒为乐。"
我微微笑了笑,没有说话,只是在想: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,才让妹妹做出了逃婚的举动。
母亲一顿之后,随即又笑道:"当然,三殿下虽然行事有些放纵,却也绝非无才之人。若非如此,你父亲和我,断是不会同意这桩婚事的。"
我依旧没有开口,而母亲见我沉默,停了半晌,忽而问道:"清儿,你觉得滟儿姿容如何?"
"妹妹丽质天成,世人皆知。"
"那是因为世人不知道有宁羽倾。"母亲摇头轻叹道。
我一怔,母亲的话语继续传来,"我曾有过一次机会见到她,那次是在前朝太后的寿宴上。这位公主当真是,天下无双。时人曾赋诗云:‘惊鸿一曲绝,照影舞动天下,广袖轻舒,惟留清影落人间。‘由此你便可以想象她有多美,不是我妄自菲薄,滟儿身上,那些被世人所赞誉的微末才情,与她相比,根本不值一提。"
"母亲可是想要告诉我,曾经沧海难为水。好让我就此明白,不去奢望他的爱。"过了很久,我听到了自己的声音,徐徐响起,淡静无波。
母亲目带疼惜,柔声开口,"你能看透固然很好,但我想要告诉你的是,虽然三殿下身边从来不乏软玉温香,但他不会爱她们中的任何一个。他既然能够眼睁睁看着倾心所爱的人,那样一位举世无双的女子跳崖身亡,又怎会分半分真心,给如今环绕在他身边的莺莺燕燕。或许你也不会是个例外,但至少,你是他明媒正娶的王妃,是我慕容家的掌上明珠,除开三殿下本人,你无须顾忌任何人,也没有任何人可以给你委屈受!清儿你记着,无论何时,不管你要做什么,慕容相府,永远都会是你最大的庇护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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