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。”
刘文焕缓缓点头,眼神专注地看着陈瑜。
他想起了两人曾经在夜灯下畅谈的抱负。
陈瑜总是比旁人多几分深思。
如今的陈瑜,沉静中又多了几分笃定。
“你的路……看来是走对了,陈瑜。”
他顿了顿,声音放低了些,带着几分私人的感慨。
“当初你离开国子监,不少人说你孟浪,甚至……愚笨。”
刘文焕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尘土的鞋履。
再抬眼时,目光诚恳。
“今日再见你……说实话,我亦曾有过疑虑。”
话未说完,但其中的含义,已然明了。
疑虑陈瑜的选择是否正确。
陈瑜神色依旧温和。
他明白这未尽之言。
“不过是选择不同罢了,刘兄。”
“自然有其中的难处,也自有其乐趣。”
他微微侧身,示意了一下不远处安静等待的科学院同窗。
“我们所学,或许方式不同。”
“但最终目的,不都是为了‘有用’二字么?”
“为了‘有用’……”
刘文焕低声重复着,细细品味。
他打量着陈瑜身上那件朴素的青衿襕衫。
这与国子监某些学子考究的衣着截然不同。
那份简洁与实用,正如陈瑜方才所言,不带丝毫浮华。
“你向来……看得比旁人透彻些。”
一丝怅然的微笑,浮现在刘文焕唇边。
“我还记得,当初你与教习争论孟子义理的践行,旁人都在埋头背诵注疏。”
陈瑜也轻轻笑了起来,笑声温和。
“我也记得,刘兄。”
“那次我不慎打翻墨瓶,污了谢博士的珍藏字画,唯有你没跟着起哄。”
这共同的回忆,如同一道暖流,瞬间拉近了因时间、不同选择而产生的些许疏离。
“那次啊,”刘文焕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,是卸下重负后的轻松。
“那是因为我忙着躲闪,生怕自己也沾上一身墨。”
这短暂的轻松,似乎也冲淡了他眉宇间的疲惫。
他看着陈瑜,眼中是真切的暖意。
先前的些许犹豫已然不见。
“说真的,”他的声音恢复了些许清亮,“你看起来……像是找到了真正适合自己的地方。”
“我为你高兴。”
他的语气中没有嫉妒,只有为朋友感到欣慰的诚挚。
心中某个角落,似乎被轻轻触动了一下。
并非后悔自己的选择。
而是对那四书五经之外的世界,生出了几分新的审视。
陈瑜点了点头,坦然接受了这份祝福。
“也愿刘兄此番,能得偿所愿,前程似锦。”
他望了望不远处已在等候的科学院马车。
“我们该走了,教习们还在等着。”
“自然,自然。”
刘文焕往后退开半步。
“陈瑜,多保重。”
他抬起手,简单地挥了挥,作为告别。
“刘兄亦保重。”
陈瑜微微躬身回礼,而后转身,汇入科学院的队伍中。
王教习已在招呼他们,准备登车。
刘文焕目送他们离开。
科学院的学子们,行动间自有一股安静的秩序。
这与周围其他考生的喧闹或散漫,形成了对比。
他看见陈瑜在上车前,似乎回头望了一眼。
朝他这边轻轻颔首,便隐入了车厢。
傍晚的凉风吹过,街边的树叶沙沙作响。
贡院门口的喧嚣,在刘文焕耳中似乎也淡了许多。
他站在原地,静默了良久。
若有所思。
耳边仿佛还回响着某些同窗对“杂学”的轻蔑之词。
但此刻听来,却觉得有些……空洞。
尤其是在见过陈瑜之后。
老友身上那股沉静的力量,那种明确的志向,似乎并非单单源于所学的内容。
更在于如何去学,如何去用,如何去做人。
“或许,”刘文焕低声自语。
一个新的念头在他心中悄然萌发。
“为学之道,真的并非只有皓首穷经一条路。”
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袍,神色间多了几分深沉的思索。
科考的疲惫依旧沉甸甸地压在身上。
但某些更深层的东西,却被搅动了。
那是对一位朋友勇气的敬佩。
也是一种隐约的感悟:
这世间的路,原来比他所以为的,要宽广得多。
而“有用”的途径,也远不止他曾坚信的那一种。
他终于转身,向国子监的人群走去。
脚步却比来时,沉稳了些许。
也慢了些许。
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瑰丽的橙红与绛紫。
贡院门外,早已聚集了不少前来等候的百姓。
其中有焦急等待自家考生归来的家人。
有白发苍苍的老者,也有满面愁容的妇人。
还有一些纯粹是来看热闹的闲人,三五成群,对着刚走出来的考生们指指点点,议论纷纷。
“出来了,出来了!总算是考完了!看这一个个,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!”
“可不是嘛!九天时间,关在那么个小黑屋里,跟坐大牢也没啥区别了,能不蔫头耷脑吗?”
“快看那些穿一样青色衣服的,应该就是科学院的学生吧?看着精神头倒还算不错!”
一个穿着长衫,蓄着胡须的老者捻着胡须,不以为然地摇着头说道:
“新鲜玩意儿,能考得过圣人传下的经义文章吗?我看悬!科举取士,自古以来考的都是文章策论的真功夫。”
“国子监底蕴何其深厚,名师宿儒众多,岂是说超过就能轻易超过的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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