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秋蝉推开宫门,看着徐平的背影,看着他一步步走朝远处走去。
廊下的宫灯被风吹得轻轻晃动,将其影子拉得忽长忽短。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,她才踉跄着坐回榻上。
徐平的话像根刺,扎在她心里。
雪又开始下了,细碎的雪花落在瓦上,很快却又融成了水痕。
顾秋蝉紧了紧衣襟,太庙的香火很快就要燃起,而有些人,注定要成为这场祭祀里,最昂贵的祭品。会是谁呢?是自己吗?念及此处,顾秋蝉擦去泪痕。
她不明白,只是宣帝驾崩,为何大梁就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。兴许某一天会后悔,兴许也不会……
从自己入宫的那天起,整个人生就如大梦一场。原本只是为了让日子不那么难过,只是为了父亲不受上官压迫,弟弟能有入朝之机。
而现在,原本疼爱自己的父亲要篡逆,要杀死自己孩子,原本跟在自己身边打闹的弟弟天天盼着自己死。
难道,自己想活下去,想让自己的孩子活下去,是一种罪过吗?
自打徐平初入奉天,过去那么久,那时姜云裳的话语还在耳边回荡,一切不过是他人早已画好的圈,只等自己入瓮罢了……
顾秋蝉推开窗户,一阵寒风袭来,吹在脸上有些生疼。她抬手捋顺耳旁的碎发,望着白茫茫的一片,有些出神。
的确有很多年没回过宁州了,久远到她已经有些记不清故乡的模样。
长春宫的烛火又跳了跳,将顾秋蝉的影子在屏风上扯得歪歪扭扭。
望着窗棂上凝结的冰花,她指尖在贵妃榻的扶手上轻轻摩挲。扶手上雕花的纹路硌得指腹生疼,倒比心里的寒意更真切些几分。
徐平离去时踏碎积雪的声响,像是还在殿内回荡。他口中说火海,说的退路,说她护不住幼帝,字字都往心底最软的地方扎。
顾秋蝉比谁都清楚,那不是危言耸听。
这几日夜里总能听见宫道尽头传来铁甲相撞的脆响,禁军换防的频次密了三倍,连往长春宫送炭的小太监眼神中都会带着三分躲闪七分警惕。
“太后娘娘,这天昏昏暗的,要不要添盏灯?”青禾捧着烛台进来。
顾秋蝉摇摇头,目光落在案上那枚幼帝换牙时掉落的乳牙上。玉盒盛着,小巧玲珑,边缘还带着点淡黄的牙渍。
……
那时的小皇帝攥总着木盒哭,说牙掉了就长不出来了。顾秋蝉哄了大半宿,说长出新牙才是大孩子,才能护住母后。
如今想来,倒是自己这个做母亲的,别说护住幼帝,连自己都护不住。
顾秋蝉起身走到妆奁前,打开最底层的暗格。里面没有金玉,只有张半青布帕子,包着早已干瘪的麦饼。
那是刚入宫时在浣衣监饿了三顿,一个老宫女偷偷塞给她的。
老宫女说:“小丫头,宫里的日子是熬出来的,熬不住就咬口饼,想想家里的暖炕。”后来那老宫女被诬陷偷了贵人的珠钗,拖到慎刑司两天就再没了消息。
那时的顾秋蝉才明白,这宫里的人命,比麦饼还贱。
“青禾,”她忽然开口,声音有些沙哑。“你说,若是把皇儿打扮成小太监,混在送柴的队伍里,能不能出得了神安门?”
青禾手里的烛台“哐当”一声撞在桌角,烛泪溅在她手背上,烫得她猛地缩回手,却又不敢作声,只跪在地上连连磕头。“太后三思!太后三思啊……”
(https://www.biquya.cc/id136882/25631612.html)
1秒记住追书网网:www.biquya.cc。手机版阅读网址:m.biquya.cc