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日后，万事俱备，整装待发。
大殿内，白棠月身后跟着一小队人马，文烟和商淮熠站在另一侧，两人的注意力都在小青身上。
多年未见，熟悉的气味令小青异常激动，柔软的身体变成项链，圈住文烟修长的脖颈，脑袋不停地蹭着她的脸颊。
笑意跃上文烟的眉梢，她把小青垂落的尾巴捧起，下一秒尾巴自动变成一个手镯，一圈圈地缠上她的手臂，这是小青表达喜爱的方式。
“小青，好久不见。”
话音刚落，文烟感受到手臂上的力度收紧了几分，小青停下蹭人的动作，吐着蛇信子静静地看着她，似是在等一个解释。
蛇是冷血动物，但在他们面前的小青不是，更像是一个不会开口说话的小朋友，会撒娇卖萌，会闹小脾气。
这一幕落在商淮熠眼里，顿时嘴角上扬，眸中闪着几分宠溺。
一起生活了十年，小青和他之间并非是宠物与主人的关系，而是彼此陪伴的家人。
朝夕相处下，商淮熠十分清楚小青每一个动作背后想表达的情绪。
此时此刻，小青是既委屈，又生气，但其中又夹杂着久别重逢的兴奋。
显然文烟也意识到这一点，她抬起手摸上小青的脑袋，嘴边的笑意染上歉意。
“抱歉小青，让你久等了。”
小青并没有因为这一句道歉就消气，反而是转开小脑袋，闭上眼睛不再看文烟，只是蛇信子吐得更快了，就差在脑门上写出“快来哄我”四个大字了。
这傲娇的小模样一如当年，文烟的眼底升起几分怀念，看来商淮熠这些年不仅没有亏待它，还十分溺爱。
没有马上等到人来哄，小青沉不住气地睁开眼睛，悄咪咪地看了文烟好几次。
它自以为天衣无缝地偷瞄全落在了文烟和商淮熠眼中，两人相视一笑。
文烟低下头在小青的脑袋边，对它说了一句悄悄话，只见它立马睁开眼睛，直立起身体利索地往文烟身上凑，情绪瞬间拨云见日。
商淮熠看得出来，小青此刻对文烟的亲近里带着一些的讨好和谄媚，这极其反常和罕见。
蛇本高冷，小青与其他普通的蛇类不同，它既高冷，也高傲，连鹤一和鹤二也拿这位小祖宗没办法，经常热脸贴冷屁股，有时小青玩心大起，还会毫不客气地捉弄他俩一顿。
只有在商淮熠面前才会收敛乖巧一些，但也有例外，比如它心情不好的时候，也会对商淮熠爱搭不理，偶尔任性耍小脾气时，更是难哄得很，连商淮熠也为之头疼的地步。
眼下，文烟三言两语便把小青哄得晕头转向，甚至心甘情愿低下头颅，这让商淮熠感到十分好奇，他正打算上前两步请教时，有人来了。
不徐不疾的脚步声传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，大家都纷纷噤声停下交谈，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门口。
在众人的目光下，唐樾琛牵着苏挽歆姗姗来迟，一黑一白登对养眼。
苏挽歆的上半身亲昵地贴着唐樾琛的臂弯，唐樾琛低着头神色认真地倾听苏挽歆说话，时不时开口给予回应，即使在万众瞩目下，两人也是若无旁人地交流。
好像有一层看不见的结界护在他们周围，不受外界干扰，同时谁也无法靠近。
一对璧人，恩爱甜蜜。
这几天在唐樾琛的精心照料下，苏挽歆可谓是容光焕发，脸色和状态与之前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。
文烟的眼里尽是满意，但另外两个人的心情迥然不同。
白棠月痛恨苏挽歆这个罪魁祸首，自然看不得两人如漆似胶，笼罩在仇恨下的她，扭曲又森冷，完全不似当初白家大小姐温婉优雅的模样。
不同的情绪在商淮熠的胸腔里打架，把他的心掰扯成好几瓣。
他开心，因为苏挽歆终于恢复了活力。
他嫉妒，因为唐樾琛能光明正大的站在苏挽歆身边，得到她的垂青和偏爱。
他痛恨，因为老天爷把他深爱的人和物都留给了别人。
他无助，因为能令苏挽歆笑靥如花的男人不是自己。
他惊恐，因为两人恩爱的画面如此真实刺眼，他好像无论如何费尽心机，也无法将他们拆散，他好像无论如何拼命努力，也无法得到苏挽歆半点目光。
忽然，冷硬的触感贴上脖颈处敏感的肌肤，商淮熠微微垂下眼眸，看到小青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他的肩膀上，在他怔愣的时间里，小青的脑袋和尾巴尖尖同时蹭上他两边的脸庞。
羽睫再次煽动时，商淮熠的眼底飘出几分释然，他抬手轻柔地抚摸过小青身上冰冷的鳞片，最终落在它的脑袋上久久不愿离去。
十年，无数个难捱的夜晚，小青也是这样陪伴在他身边，也是用这样专属的方式安慰着他，这是独属于他们之间的小秘密。
“怎么样？他是不是非常出色？”
“你的眼光向来独到，这样的刺激下，还能做到几乎滴水不漏，这个孩子的内核稳定又强大，的确是不二之选。”
如果不是他们阅人无数，慧眼识珠，恐怕也会错过商淮熠只外溢了几秒的情绪波动。
在暗处，独孤竹和一位老者将大殿内的一切尽收眼中，商淮熠已经成为他们重要的观察对象，他刚刚的表现更是让他们坚定了把他作为继承人培养的想法。
“竹，我们来打个赌吧，就赌商淮熠会不会留下苏挽歆。”
“哈哈哈，当然会，你输定了。”
“竹，你可别高兴太早了。”
......
待苏挽歆走近文烟这边，先是和一旁的商淮熠微微颔首打招呼，视线刚准备挪开，便发现他肩膀上多出的小家伙。
“小青，你也来啦。”
苏挽歆有些惊讶，连说话的语调也上扬了几分，眉眼也染上几分雀跃。
她伸手刚想摸摸小青的脑袋，没想到这个小家伙直接得寸进尺地攀上她的手腕。
商淮熠对苏挽歆无奈地摇了摇头，温润的眼波里盛满了对小青的纵容。
“比起我，小青还是更喜欢你。”
面对商淮熠的调侃，苏挽歆倒是大大方方地直接承认了下来。
“那是当然了。”
她用指腹点了点小青的脑袋，把手抬起到半空中，桃花眼含着细碎的流光，嘴角噙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。
“我是小青最喜欢的人，对不对？”
当着文烟和商淮熠的面，抛出这种幼稚的问题，也只有苏挽歆会干这种事。
人心复杂多变，人言真假难辨，但动物的情感就相对简单太多，喜欢就是喜欢，从不会吝啬表达。
小青用身体彻底圈住苏挽歆的手臂，在三人的目光下，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，甚至觉得还不够，直立起身体凑上去蹭了蹭苏挽歆的脸颊。
“哈哈哈哈哈...”
“小青，你真乖...”
小青坦诚直白的偏爱让苏挽歆这个幼稚鬼喜笑颜开，掀起眼皮得意洋洋地看了两眼文烟和商淮熠，似乎在说他们是手下败将。
“你这孩子，这也要一争高下...”
“苏苏大人，在下输得心服口服...”
......
唐樾琛站在苏挽歆身后的一步之外，看着他们三人一蛇的互动，第一次体会到融不进去的感觉。
这蛇很喜欢挽挽，而挽挽也很喜欢它，但它是商淮熠的。
情敌，不，劲敌跟前，哪个男人能真的做到无动于衷呢？
即使是唐樾琛这样的云间皎月，此刻也尝到了酸涩苦闷的滋味。
令唐樾琛没想到的是文烟竟然也和这条蛇是旧识，这样看来他们相识在十年前，一段他从未涉足的岁月。
一颗心泡进醋坛子里，扼住唐樾琛的口鼻让他呼吸困难，攥紧的拳头让戒指压进掌心，摩擦着皮肤生疼的感觉唤回他的几分理智。
唐樾琛迈开上前，大手亲密地搂上苏挽歆的细腰，低下头亲了亲她的秀发。
“挽挽，不给我介绍一下你的小伙伴吗？”
苏挽歆还以为唐樾琛打算一个人躲在后面默默吃飞醋呢，这个大笨蛋，明明是正牌未婚夫，却没有拿出一点该有气势来。
她将重心向后，懒洋洋地靠进唐樾琛的怀里，仰起头踮着脚尖在他脸上献上一吻。
地狱到天堂不过须臾间，唐樾琛眼眸里的暗色荡然无存。
爱人的吻宛如降临的天使，一次又一次在荒芜间将他救赎。
“樾樾，这是小青，它可不是普通的小蛇，它能听懂我们说话。”
苏挽歆的语气特别像在炫耀自己的宝贝，唐樾琛垂眸望着她眉飞色舞的脸，只觉可爱得不行，心泛起阵阵酥麻，想把她揉进骨子里，永远不分开。
小青是见过唐樾琛的，但唐樾琛没有见过它，它也知道商淮熠和他们两人之间的纠葛，即使苏挽歆爱的是唐樾琛，但它还是会站在商淮熠这边。
唐樾琛敛了敛心神，微微弯下身体，脑袋来到苏挽歆旁，神色真挚地和小青打招呼。
“你好小青，初次见面，我是唐樾琛，很高兴认识你。”
感受到唐樾琛的尊重相待，小青也没有含糊摆架子，而是大大方方朝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，缠着苏挽歆手臂的身体松开一大截，扬起尾巴用尖尖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脸，一触即离。
不同阵营也并不妨碍相互尊重，纵然现在是对手，也会有一天因为共同的目标而成为队友。
“人齐了，那就准备出发吧。”
独孤竹已经从幕后出来，正站在主位前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众人。
白棠月和她身后的人单膝跪下向他行礼，问好的声音在空荡的殿内回响。
苏挽歆站直身体离开唐樾琛的胸膛，只是两人的手再次十指紧扣，小青回到商淮熠的肩膀上兴致缺缺地闭眼休憩，文烟如大家长般站在三人面前，把他们护在身后。
苏挽歆余光瞥了一眼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，心里有些不爽，冷脆的声音打破殿内的寂静。
“白小姐也要跟着我们去吗？”
苏挽歆可不会对独孤竹毕恭毕敬，如今各自都有筹码牵制着对方，没有谁低人一等，只有平起平坐。
“此路前去必定凶险万分，多些人手也好互相照应，苏小姐你认为呢？”
独孤竹冠冕堂皇的理由背后，不过是想一路监视他们，如果有机会甚至还会出手直接夺走碧落幽泉花，让他们一无所有，只能任由其摆布。
苏挽歆没有拒绝的理由，更何况有人来当肉垫，为什么要拦着呢？
“可以是可以，不过我有个条件。”
“苏小姐，请说。”
“这次行动必须全程听我指挥。”
独孤竹扫了一眼白棠月，在她极度抗议的神色下同意了苏挽歆的要求。
“这是当然，所有人必须听从苏小姐的安排。”
即使白棠月再愤愤不平，也迫于独孤竹的压力，不得不低下头答应。
“是，主人。”
她身后的人自然不可能违背独孤竹的命令，况且他们与苏挽歆之间也没有交集，公事公办的回应倒显得白棠月的声音在其中格外突兀，咬牙切齿的语气十分刺耳。
苏挽歆饶有兴致地转过头去，正好撞上白棠月的目光，白棠月愤然地剜了她一眼，如果眼神可以化为锐剑，她的确该闪躲一下。
敌人相见分外眼红，但现在的她不会再认为白棠月是她的情敌，因为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对她构成威胁。
经历那么多事情，苏挽歆清楚地知道她在唐樾琛心中的地位，无人可撼动分毫，当然也不会有第三个人能插足于他们之间，这是唐樾琛的爱给她的底气。
白棠月见苏挽歆一脸风轻云淡，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样子让她怒气值蹭蹭蹭地往上涨，恨不得冲上去和她打一架。
此时，站在苏挽歆一旁的唐樾琛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来，察觉到的白棠月匆忙狼狈地背过身去，混乱的心跳震耳欲聋。
时至今日，她竟然害怕面对他。
独孤竹心下叹了口气，孽缘，都是孽缘。
“好了，都收拾一下，半个小时后出发。”
独孤竹一声令下，文烟带着苏挽歆他们离开，还有些事情要交代，这次她不会跟着一起去，万事只能靠他们三个了。
听见对面离开的脚步声，白棠月又急忙地转过身，眼神一直追随着唐樾琛的背影。
远离人群，他的手又搂上了苏挽歆的腰肢，不知道苏挽歆说了什么，他低下头看着身边的人，原本在腰上的手抬起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，洋溢的笑意柔和了他侧脸冷峻的轮廓。
白棠月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，在偷窥着别人的幸福。
直至唐樾琛和苏挽歆的身影消失不见，独孤竹再次开口留下了白棠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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