待小草光华内敛,恢复成蔫了吧唧的样子之后,周正抱起小草,朝着小草所指定下来的方向前进。
来此半月之余,对于此地的范围周正依旧无法确定,他只知道很大,野兽很大,果子很大,虫草很大,花鸟很大,难得见到在原来世界相同大小的生物,或多或少总是又不一样的地方。
此时他的样子有些滑稽,脖子上绕着两圈果子,破破烂烂的衣服,浑身上下脏兮兮的,并且手里拄着一根粗细适中的枯木棍子。最为让人惊异的便是他身前的那株草,一株在山中随处可见的野草。
相较于之前的暮气沉沉,现在的他是乐观的,不过若是了解他的人便会发现,在乐观的掩埋之下,隐藏着很多。
周正其实话不多的,一个是源于性格,一个是源于习惯。
不过在人来人往的社交体系中,谁不是把自己裹得严实之后才会刻意保暖呢。若是不多穿点衣服,终究是经历过寒冷之后才会记得起来吧。亦或者现如今更多的喜欢活出自己,一种很简单的生活态度,贯穿着新一代的成长。
在周正看来,那是不同文化在交汇之后所演变出来的。他还是倾向于古籍中所描述的那样的。且常常感觉到与新时代的脱轨,小的时候也常想到与父辈,祖辈之间那难以接触的鸿沟。而现在,他成了新一代眼中的鸿沟。
所以,他说出来的话很少。
一路蒙头前行,走的很是狼狈。山上是没有路的,棍子扒拉着身前的草木,偶尔会遇见一些让人头皮发麻的生物,而后仓皇逃窜,虽然那些生物并没有追太长的时间。浑身的力气便如同奴隶一样,以不用白不用的理念来看,总会让周正消耗殆尽之后,慢慢用食物时间来恢复。
小草指了指树,而后指了指东南。
周正看了看树,不仅多,而且密。一时间两人间的默契难得的达成一致,现如今周正爬树,已然是不需要其他工具的辅助了。
自体内的气产生之后,周正的身体在短时间内以极快的速度成长着,这在以前是令人难以置信的。那股气没什么用处,只是让他力气更大,速度更快,饭量更大,仅此而已。三下两下,周正的一双手宛如两把铁爪一般,在树干上留下一个个小洞之后,很容易的便上去了。
小心翼翼,东躲西藏。
之所以如此,便是因为前几日被空中的飞禽所捕获过,而后又被以极快的速度被放生之后,被迫蹦极的体验带给了周正极为谨慎的操作。
他不觉得自己会再一次那么幸运,被挂在树枝上。
山中虽然林木众多,但也不是个个都那么坚韧的。偶尔会有那么一两声惨叫传来。
当周正在一片草原站定之后,回头望着那片山林,没有过多的停留,因为草原上并不比山林中来的安全。
一望无际,芳草碧绿。
这片草原是周正自碰到过巨大香菇之后,第一次见到如此正常的场景。
山林与草原的接壤处有一块石碑,坑坑洼洼。上书着三个古朴的字符,以周正对于古文字的研究,为万兽山。
扒开石碑下的杂草细细看了半天,确定没有其他文字之后,自语道:“名字确实与山中相得益彰,这石碑不错。”
索性不需要自己判断方向,按照小草所指的方位便迈开了脚步。
天苍苍,野茫茫。
若是与山中众多生灵比较开来,喧哗与清冷便在此刻显得是那么的令人失措。好比如连续参加了半月的演唱会,而后便是一个完全相反的环境,感官与感知上的巨大落差,很容易让人难以接受。
起初两日还好,周正默默的朝着一个方向出发。偶尔会回头一两次,看着那越来越看不清的身影。夜晚也会带着空洞的眼神盯着浩瀚的夜空,说着那些只有自己能听得懂的话。山林之中带给了他自由与开朗,那么草原所带给他的,便是无尽的寂寥与沉默了。
路途总是枯燥的,乏味的。并没有什么故意安排冲突性的事件发生,比如狼群之类。一路之上安静的过分,即便是在夜晚,除了风声,听不见半点的虫鸣,寻不到丝毫的狼嚎。
隔天,周正回头的频率越来越多,他想回到那个山林中了,后半辈子当个野人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。齐天大圣的生活也不过如此了吧。
若是在山林中,想必那猴子是不用去被带上金箍的吧。
在途中周正一度的放缓着脚步,而后站定在绿海之中,天上地下,唯独一个身影。
“我要回去。”
而后便即刻转身的朝来路而去。
小草的叶子在这一刻以极快的速度枯萎了下去,只是单纯的枯萎,仿佛自根系中失去了生机一样。
他在赌小草不会自戕。
它在赌周正不会冷血。
其实这个赌局是毫无意义的,便如同在小草枯萎的一瞬间,周正便停了下来,颤抖的双手以及生根的双腿,虽然他在竭尽全力的想让自己的手看起来不是抖的那么厉害。
小草不再变枯,虽然周正知道那是它的独门绝技,但是他真的不敢用来赌。仿佛一瞬间被抽空了力气,一下瘫坐在草地之上,小草没有恢复成原来的样子,若是在他人看来,周正此刻小心翼翼抱着的,便是不知死去多时的杂草。
泪无声而下,便如同秋雨一般,来的毫无声响。
终究还是扛不住的。
泪珠儿汇成两条明晃晃的水线,自鼻梁两侧而过,汇聚在一地,而后一滴一滴的落在了胸前的小草之中。
小草枯黄的枝叶更加萎靡了,仿佛感受到了来自周正的情绪。
人便是很奇怪的生物,七情六欲在人身体上体验的淋漓尽致。一个真实存在于空间的实体生物,却要被一些虚无的东西所进行控制。
人对人的要求是相对比较苛刻的,何不食肉糜的事情便会在下意识的操作下发生。周正可能自把小草挖出来的那一刻起,便不把它当成一株草了。
那是他寄放心灵的地方。
故此便如现在这般,想去的地方,并不是他心灵的归宿。
心灵这个真实存在且摸不到的东西,时而坚不可摧,时而薄如蝉翼。
风可不会理会周正此刻思绪,她只想肆虐在苍茫的草场。那一波一波的绿色波浪,是她最喜欢的游戏。
小草枯死的叶子在波浪中被带走,与此同时,带走的还有周正的念想。
四月春高风怒号,卷我屋上三重茅。
此时的周正宛如茅草一样,百十来斤的体重,在她的世界里,便如同茅草一般,毫无重量。
一瞬间的窒息,只能下意识的死死抱紧怀中的小草,而后顺着已然倒成一片的草海,向着不知名的地方飘荡而去。
这是周正第一次借助自然的力量飞翔在低空之中。
强烈的风速让他难以呼吸,双眼也只能微微露出一条缝隙。不同于身处在海中,那种“乘风好去,长空万里,直下看山河”大概也只能存在于脑海,现在的他,面临的其实是生死危机。
草海如刀山,疾风似利剑。
不过须臾之间,本就破烂的衣物,在风吹草割之下如同柳絮一样,顷刻间碎成零落,而后回归于自然。
一手搂着背包,一手在半空中胡乱的抓着。
一起一伏之间,一生一死之间。
且是在这一时间,周正有种莫名的熟悉感,亦有阵阵的恐惧感,相较于熟悉而言,他仿佛不知经历过多少次这般的姿态,但对于恐惧而言,这且是当下最为亲身的体会。
仰天背地,整个身体的背面是疼痛的。
剧烈的疼痛让周正保持着一阵阵清醒的同时,也让他的生命处于了游离的边缘。
他只感觉自己撞到了什么,而后死命的抓住之后,便没有了意识。
只不过,那一声极为恼怒的喝骂声,清楚的传到了周正的耳朵中。
......
“近日来的持续降雨,为广大居民的生活带来了极大的困扰,当局建议广大居民注意安全,做好防水防漏措施。”
“专家预测降雨范围将进一步扩大,相关部门考虑是否动用可控手段来化解此次降雨。”
“大量国际友人涌入东龙国,有其他国家质疑,东龙国的食物是否会因此次盛况而面临危机。网友回复:放心来,我的餐车早已备好,就怕你们吃不完。”
“近日,随着国际文化交流,一句‘你有信仰吗?’登上热搜。”
电视中新闻电视台一则则新闻播放着,李慧青呆呆的,虽然人是在看,但心思岂能逃脱了她父母的注意。她母亲最初两天问了好多关于周正的事,可是李慧青也是丈二的和尚,摸不着头脑,即便是她愿意说,前提也得在她知道的情况下。
而后便是小区的封锁,以及周正“末日通告”事件爆发。
在“窥天”的探查下,李慧青一家不可避免的被波及到了,因为他们一家是周正最后接触的人。细细询问查询之后,李慧青便成了现在这副呆呆的样子。已然半月有余。
“青青啊,你真的和那个周正没什么?”
“......”
起初李慧青说的很明白的大实话,她和周正只不过是陌路人,但是没人相信。于是她开始说谎,说周正在大学追过她,但是她醉心于学业,而后便不了了之了。故此,一个谎言的开始,便会生出无数个谎言来弥补,但是,人的求知欲与探索欲,岂是几句谎话可以满足的?
故此,李慧青现如今不怎么说话。
她烦了,同时也怕了。
而周正这个突然出现,又突然消失的人,却是狠狠的以极其暴烈的手段扎进了李慧青的世界。
“那个该死的混蛋胖子,最好明儿就被抓,好让本姑娘去探望探望你!”
......
“阿嚏!”
周正对于烟的气味并不陌生,加之是很大的烟味。在浓浓的烟雾之中,周正猛地起身,大喊道:“着火了着火了!拿水拿水!”
一个简陋的小草房,整体的结构便是枯黄的草杆所扎出来的。
一个轻薄的门帘之后,阵阵火光一闪一闪的,昏暗的草房之内也随之一闪一闪的。
一张草席,几个草墩子,几乎所有的一切都是以草为原料。
而草房之外的欢呼声,将周正那并不大的声音淹没了下去。
周正的第一个感觉是开心,而第二个感觉便是剧痛。
开心是因为他活了下来,而剧痛便是他的背,腿,总之便是身后自上而下,没有一处是不疼的。他是爬起来的,身后丝丝的冰凉缓解着他的伤势。
举步维艰。
不过他还是走出了草房,在不远处,一大堆人在围着一个巨大的篝火载歌载舞。
周正的眼眶不自觉的湿润了。尽管眼前的这些人穿着兽皮,手中拿着奇奇怪怪的,各类形状的骨头。
或许是因为周正的出现,欢呼声渐渐的弱了下来,而后除了噼里啪啦的燃烧声,便再无其他声音了。
一双双大大眼睛围观着周正这个陌生来客,他们最为好奇的不是的周正的来历,而是为什么会死死的抓着火离,而后让一个小姑娘哭着鼻子回到部落,期间所发生的才是他们最为感兴趣的。
“呵呵,小伙子,你醒了。”
周正望着在不远处篝火旁盘坐的老者,而在老者的身旁,有一个看起来约十七八岁的丫头,正在咬牙切齿的恨恨的盯着他。
“敢问老者,此处是何地?”
老者拍了拍丫头,示意她稍安勿躁。而后对着周正道:“你不知此处?又何故来此作甚!”
“老伯,小子周正,半月前忽闻钟声,误入万兽山。出山之后,遇大风,醒来便在此处了。”
那老者听闻之后,摸着胡须思索着什么。
小丫头见老者没什么动静,便晃着老者的胳膊,委屈的说道:“爷爷,你切莫听这人乱说。万兽山您是知道的,没人可以活着出来。何况他朝哪飘不好,偏偏要来咱们火部落。很明显他是风部落派来的,爷爷,你看你看,离儿的胳膊还青着呢。”
“好好好,小离儿,看爷爷给你出气。”老者说完,抬手一指周正,也不见怎么的,一个不大不小的火圈便把周正围了起来。
火离歪歪嘴,对于自己的爷爷她再清楚不过,看似是惩罚,其实是不让其他族人接近而已,其中也包括她自己。
“天色不早了,各自散去吧。”老者声音不大,但却是很清晰的落在每个人的耳旁,不多时,偌大的篝火旁便只剩下一老一少一姑娘了。
老者走近周正身前,带着火离步入到了火圈中。在周正看来很是神奇,那一老一少竟是不怕火焰的灼烧,便那么自然的走了进来。
看着身前的两人,周正没有开口。
他现在有很多疑惑,不知道从何处问起。语言的相同便可以推测出有着同样的文明渊源,且从他们的对话来分析,火风二部,莫不是还有地水二部?而且,最为令周正震惊的便是,他们的生活为何如此原始?
当疑惑太多的时候,反而不知道该问什么了,故此周正只能闭嘴,让自己冷静下来。
“身上的伤恐怕你得需要些时日,部落中的药草也不多了,明日你便和我孙女一起去采药吧。周正,既来之则安之,莫要多问,莫要多想。”
“我知你疑惑甚多,但你不可再问。老夫只能告诉你,此间你留不得多少时日,且待你伤好,可来寻我。”
老者说完,便起身走了。只不过走了几步之后又回头对着自己的孙女道:“离儿,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要出去吗,爷爷允了。”
火离望着那离去的背影,不知道为何,并没有因为念念不忘的事突然实现而觉得欢喜,突如其来的允许让这个小姑娘有些措不及防。
火光映射在她那小麦色的皮肤,在篝火的陪衬下,有着一种奇特的美感。
年岁稚嫩,芳华伊始。
周正自是不会对小姑娘有什么其他的想法,低头看着怀中的小草,心情很好。大难不死,必有后福。
且不管后福是什么,能在那该死的诡异的风中存活下来已然是不幸中的万幸了。好比如总会有人抱怨着诸多事,换个人来说那些所谓的抱怨,恰恰是他们所渴望的,所期盼的。
周正忘不了小姑娘刚刚看自己的眼神,三分的好奇,六分的痛恨。若他是个傻子,并不会有诸多事的发生,可惜他并不是。忍着痛龇牙咧嘴的席地而坐后,朝着火离嘿嘿一笑道:“火离姑娘,大恩不言谢,若是有用得着我的,尽管开口。”
火离听得周正的话之后,下意识的将自己的胳膊护住,而后冷冷道:“离我远点。”
周正自不会多说什么,并且当下他说什么也会在火离先入为主的情况下来进行发展,故此他只能如老牛一样,慢吞吞的朝着草房中移动着。
坐在草席之上,这才细细整理起了自己。毕竟是见到同类了,便也不好如同在山中一样放浪形骸了。
不过,貌似没有什么条件可以让现在的他焕然一新了。
周正听着草房外远去的脚步声,暗自松了口气。他需要时间来思考,老者的话,莫名其妙的部落,以及小丫头想要去的地方。
老者那一手虚空点火的本事周正也是极其渴望的,但是也不会唐唐突突的冲过去向人家讨要,有失体统,不是个道德的事情。周正的家庭很普通,但虽然普通,却也有教育他知恩图报,也有教育他正确的三观及待人处事的道理。
“草儿啊,人家不让问,我就不问,是不是有点傻傻的?”
“不过也是,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明日会是如何,又何必去分心思去想些不着边际的事呢。”
“哎,你说我还能回去吗。那个梦是真实的吗?在时间的相对论里,我现在是在上古,还是在未来呢?”
“空间相融之后高等空间会挤压低等空间吗?”
“空间与世界有什么区别呢?”
“你说我体内的气,真的是从自身修炼出来的吗?”
“气是如何产生的呢?”
......
周正的问题越来越多,越来越深奥,越来越玄乎。不过他所经历的已然不能算是玄乎了。在喃喃自语之中,草房之外又传来了脚步声。
门帘被打开,没有意外的便是火离丫头。
虽是依旧没什么好脸色,但抱着一摞草席,另一只手中还拿着些许的衣物。说是衣物,其实也便是他们身上所穿着的兽皮。关键部位都遮掩着,其余的地方上露着健康的小麦色。
“给你。爷爷说了,从今晚开始我和你住一起。”
周正一愣道:“一男一女?”
火离对于周正的反应很费解,反问道:“一男一女怎么了?部落里有天灾的时候,都在一起的。再说部落中的草房不多,凭什么你一个人占一间!”
说完便扔给了周正衣物,自己找了个地方,铺开草席之后,便准备休息。
周正看着身旁的兽皮,又看看不远处的火离,咂吧咂吧嘴,便也慢慢趴下。
一转头,便是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在忽闪忽闪的,哪里有什么要休息的苗头!
周正看着火离,噗嗤一声的便笑了。
“不许笑!”
“哈哈哈。”
“再笑把你扔出去,让天公降雷劈死你!”
“哈哈,火离妹子,你知道猴子吗?”
“知道啊,它们坏的很,占着果林不让我们摘。”
“但是你知道灵明石猴的故事吗?”
“灵明石猴?那是什么猴子,比山中的猴子还厉害吗?”
周正嘿嘿一笑,道:“诗曰: 混沌未分天地乱,茫茫渺渺无人见......”
火离听不懂那些个诗曰物曰的,但周正讲的是简略版加大白文,只不过三言两语之间,火离已然是把她的草席紧挨着周正,而后静静的听着。
只不过,周正没有注意到的便是,那小草已然浑身翠绿,微微摇动的枝叶正在表达着它的欢愉。而周正更没有注意到的便是,他此刻的声音,回荡在老者所在草房之内!而草房之内,显然不止老者一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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